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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如何摆脱权威依赖症

2019-10-30 11:37:35

来源:青年记者2019年10月下   作者:乔新生

摘要:  权威发布只是消息来源之一,而不是消息来源的全部。

  昆明理工大学一名女大学生外出落水死亡,公安机关调查的初步结论是意外落水,不构成刑事犯罪。媒体一片哗然,认为调查结论不足信,要求公安机关作出权威结论。昆明公安机关宣传负责人针对媒体的强烈质疑,强调公安机关并没有发布最新相关通报,对媒体报道的有关内容不知情。部分媒体据此得出结论,认为公安机关仓促发布相关通报,等到事情闹大之后,却不敢公开承认。但也有一些法律专家认为,媒体应当对自己的报道负责,如果公安机关发布权威报告,媒体应当指出发布报告的时间和地点,而不能根据媒体的报道要求公安机关提供有关证据材料。

  这起事件报道中出现的问题令人叹息。正如一些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当别的记者已经出现在现场的时候,一些记者仍然在发布会的会场,希望公安机关能够给出权威的结论。这种过度依赖权威的做法,不是媒体对公安机关高度信任,恰恰是缘于对公安机关的不信任。媒体试图从公安机关发布的有关报告中发现相互矛盾之处,制作新闻报道或者新闻评论。中国的部分媒体已经变成了“喷子”。

  这种说法虽然有些刻薄,但反映出当前我国媒体报道特别是法制案件报道中存在的深层次问题。媒体当然可以要求公安机关给出权威结论,但必须意识到,公安机关侦查案件需要一定的时间,不论是DNA检测,还是尸体解剖,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更重要的是,公安机关的初步侦查报告和侦查终结报告可能是不一样的,公安机关得出的结论和检察机关得出的结论可能是不一样的,检察机关向人民法院起诉的罪名和人民法院最终认定的罪名可能是不一样的。如果要求公安机关在初步侦查报告中得出的结论与侦查终结报告中得出的结论完全一致,要求公安机关与检察机关的结论完全一致,要求人民法院的判决与公诉机关提起诉讼的事实完全一致,就是缺乏刑事诉讼基本常识的表现。

  媒体无法从公安机关获得权威信息,就应该调查采访,实地了解案件发生的整个过程。大学生在酒吧中和哪些人接触过,在出租车上是否有异常的举动,所有这些都可以通过调查得出结论。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部分记者似乎成了“键盘侠”,习惯于要求别人给出权威的结论。记者的这种报道方式,有可能会给不怀好意者提供可乘之机,他们会推波助澜,把矛头对准公安机关办案人员,转移视线,掩盖事实真相。这种报道方式也会让被害人的家属蒙受更大损失,被害人的个人隐私被反复曝光,被害人家属的精神受到严重伤害。如果被害人的家属缺乏辨别能力,有可能会在一些媒体的鼓噪之下做出一些非理性的决定,譬如通过媒体炒作向公安机关施加压力,或者把矛头指向个人或者组织,争取社会各界的同情。

  记者应当意识到,对于此类案件,只有全面客观独立调查,才能接近真相。如果只是根据道听途说制作新闻报道,或者要求公安机关必须给出权威结论以说服读者,那么最终很可能会出现“罗生门”。

  并非所有的案件都能提供准确可靠的结论。一些死亡案件可能要经过若干年沉淀之后才能发现新的证据,推翻原来的结论。公安机关只是根据尸体解剖情况了解被害人死亡的原因,但被害人为何醉酒之后跳入河中,被害人为何醉酒,被害人为何到酒吧去,所有这些都需要深入调查。

  权威发布只是消息来源之一,而不是消息来源的全部。权威发布反映公安机关根据现有证据材料得出的结论。如果发现新的证据材料,有可能会改变公安机关得出的结论。这是刑事诉讼中常见的事情。媒体报道有关死亡案件的时候,应当了解基本的法律常识,而不能强人所难,让公安机关在没有更多证据材料的情况下给出权威的结论。

  法制新闻报道必须严肃认真,作品必须具有一定的“技术含量”,如果坐等公安机关发出权威信息,然后进行转载,那么媒体就患上了严重的权威依赖症。

  (作者为中国人权研究会理事,海峡两岸关系法学研究会理事,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

来源:青年记者2019年10月下

编辑: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