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新冠肺炎来袭，不仅考验着我们的医治救援水平，考验着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同时，也是检验和提高人们意见表达的好时机。十

　　新冠肺炎来袭，不仅考验着我们的医治救援水平，考验着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同时，也是检验和提高人们意见表达的好时机。十分遗憾，在这方面还存在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需要改进。随着疫情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话题引起人们的关注和参与，宅在家里的人们通过网络交流，互通有无。面对疫情，讲真话才有力量，有力量才敢讲真话，如果真话畅行还有谣言的位置么？在疫情面前如何保障民众的知情权、参与权、监督权和评论权，如何通畅讲真话的渠道，设置鼓励民众讲真话的奖励机制，媒体如何搞好新闻报道和舆论监督，政府怎样面对和接受舆论监督，领导干部怎样当好新闻发言人，等等，这些都是人人能参与、大家皆能说的老问题新课题。

　　什么是讲真话？所谓讲真话就是讲心里话，讲自己对客观现实的真实反映（意见和建议），讲自己愿意讲的话，讲自己认为是正确的话。在现实生活中，“真实”常常与“虚假”“伪装”相对应。“虚假”说的是与现实不符，而“伪装”则是凭借外部力量有意掩饰自己的本来面目。

　　“讲真话”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予以解读。

　　一要真实地反映客观现实。公民的意愿表达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反映，这种反映不以人的主观意志而转移。客观存在的物质世界，不论是自然的，还是社会的，不论是“马航失联”“问题疫苗”“新冠肺炎”等突发事件，还是衣食住行的生活琐事，它都是真实的客观存在。

　　二是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真话应该是人们在安全自由状态下的自然表露。真话不是官场之语，不是应酬之言，不需要装腔作势，也不能颐指气使。保障公民讲真话的权利，是国家民主政治进步的表现。马克思指出：“发表意见的自由是一切自由中最神圣的，因为它是一切的基础。”①

　　公民表达权包含：决定是否发表言论的自由；以某种方式和形式发表言论的自由；个别或共同发表言论的自由；对公共事件和社会事件及其当事人进行报道和公正评论的权利、批评国家机关及其工作人员以及对国家机关的工作提出建议的权利；向国家诉冤请愿的权利；接近媒体的权利，即要求媒体发表答辩、更正的权利；等等。②

　　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的第二层意思是说，这种由衷之言可能是不正确不全面甚至是错误的话。在现实中常有这样的误解，以为讲真话就一定是讲正确的话，否则就不是真话。

　　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强调的是人们说话的一种心理状态，它是自由的、安全的、不受利诱和不受强迫的。至于这些话是否正确，是否为真理，却是要接受实践检验的。通畅公民讲真话的渠道、掌握民情，是行政科学决策的首要前提：正确的话，可以帮助决策者把握时局，认清形势，科学决策；片面或错误的话，也有利于掌握动态，分析原因，从另一面或反面检查改进工作。

　　真话不是真理，真话不是政策，真话不一定要全盘接受，真话有时也是错误的，讲了错误的话要承认要改正。公民意见表达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和体验的过程。大家在自觉参与和平等交流中，会感悟到国家法律的尊严、建设的艰辛、管理的繁杂、社会的多样化。这样的学习和升华，对于提高整个民族的政治和科学文化素质是大有好处的。

　　2019年底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是一场检验我们国家治理机制和治理能力的大考，同时也展示了中华民族在危难之际不畏风险、敢于直言的英雄风采！

　　武汉市中心医院医生李文亮和他的同伴在2019年12月底最早发出警报，但因“传播谣言”而受到“训诫”。2月6日他的离去，让人们记住了他是讲真话的“吹哨人”。世界卫生组织说：“我们沉痛悼念李文亮医生的去世。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向他应对肺炎疫情的所作所为致敬。”2月7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发布消息：经中央批准，国家监察委员会决定派出调查组赴湖北省武汉市，就群众反映的涉及李文亮医生的有关问题作全面调查。新华社《半月谈》发表评论《信息透明！公正执法！这是我们对李文亮医生的纪念》。4月2日消息，湖北省人民政府评定14名牺牲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一线的人员为首批烈士，其中有李文亮医生。

　　当疫情迅猛来临之时，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影像科教授张笑春2月3日发微信朋友圈，公开质疑用核酸检测确诊新冠肺炎的可靠性，建议用CT影像作为诊断主要依据。2月5日，国家卫健委印发第五版新冠肺炎诊疗方案，规定将CT影像作为临床诊断标准（仅限于湖北省）。2月13日，湖北省首次以临床诊断病例作为报告数据。张笑春的建议为加快床位供给、全市拉网式大排查，使得“应收尽收，应治尽治”成为有效防控疫情的关键举措之一。面对媒体的采访，她说：“‘敢言’是一种宝贵的品质，尤其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每犹豫一分钟，可能都是以生命为代价的。”为此，新华社以《让人讲真话，天塌不下来！》为题发表评论，对这种宝贵品格予以褒奖：“鼓励讲真话，听人讲实话，按照真话办实事，我们就能撑起一片朗朗乾坤！”（新华网，2020-02-22）


 

张笑春教授在抗击疫情一线

　　原标题是《敢言，是一种宝贵的品格！》，着眼于人的素质和素养；而《让人讲真话，天塌不下来！》是从政府和领导者的角度出发，表示的一种宽容大度。如果要改标题，我认为用“保障讲真话、提倡讲真话、鼓励讲真话、畅通讲真话”更好。

　　在武汉抗击疫情的战斗中，除了专业人士的实话真言，还有更多在一线的人们以他们对疫情形势的判断和掌握到的真实数据与实情发表真知灼见，推动政府改进工作。

　　1月24日，湖北日报高级记者张欧亚在微博上大声疾呼：“武汉必须当机立断换帅了！”之后，2月13日中央发布消息，决定应勇任湖北省委书记，王忠林任武汉市委书记。


 

　　
　　2月2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评论《疫情名称能否化繁为简》，指出了当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这一名称存在的弊端，提出了可供简化的思路。

　　2月8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召开新闻发布会，新闻发言人现场发布关于新冠病毒感染的肺炎暂命名的通知：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统一称谓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简称“新冠肺炎”；英文名为“Novel coronavirus pneumonia”，简称为“NCP”。

　　据媒体报道，有一位身处武汉疫情前线的社区工作者在网上发文，指出在拉网式清查新冠肺炎患者和疑似病人的过程中，以现有力量及其工作方式所面临的困难，希望有关部门能听到他的声音。这位社区工作者提出了4类问题：一是小区封管不严密，值守流于形式；二是隔离不到位，殃及邻里；三是排查不严格，即使公安、社区、网格化一体化推动，事实上也无法落实；四是疫区住户缺少知情权。文中这样写道：“微信不入群，敲门不开门，看灯光估么？看电表蒙么？在我们这种沦陷区，连估和蒙的人手都找不齐！”

　　应该说，这位一线社区工作者说的都是真心话，提的都是真问题。由此也看出武汉当时疫情防控局势的胶着与严峻。正因为严峻，湖北以及武汉才推出了一系列新措施，对武汉全市进行三天拉网式大排查，对“四类人员”应隔尽隔、应收尽收、应检尽检、应治尽治。这些措施的实施，对疫情转折有重要甚至决定性的意义。为此，光明日报2020年2月22 日发表评论《越是任务压顶，越是要讲真话听真话》：

　　讲实情说真话，是一个治理体系正常运作的最基本前提。只有掌握实情，才能决策有据；只有反馈真话，才知决策对否。因此也才能根据实际情况，修正错误和偏差，调整方向和力度，实现政策制定的初衷。如果相反，嘴上说鼓励讲实情说真话，实际上一听到实情就拉下脸，一听到真话就白眼以对，更有甚者则是手里拿着封条，兜里揣着小鞋，如此这般，谁还讲实情，谁还敢说真话，最终非酿出大祸不可。

　　2月22日，一段武汉女子在微信购物群里怒怼社区不作为，直指中百超市对他们小区推出捆绑式套餐的“汉骂”视频引发网友关注和点赞，23日武汉市江岸区政府致歉并积极改进工作。

　　3月5日，孙春兰副总理率中央指导组到武汉市青山一小区考察，社区物业安排志愿者给小区居民送上猪肉和蔬菜，平时从来没有过。住在楼上的居民大声疾呼“假的、假的……”，指导组听到呼声后立即结束视察，下午开会要求马上解决群众反映的问题。作家方方在她的日记里写道：“这样不就挺好吗？如果没有那一声声的喊叫，怎么知道你的苦处？你沉默不语，你配合做假，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她说：“社会的进步，至少从我们每个人都不做假开始；把标准再放低点：至少从我们每个人不配合做假开始。”《人民日报》发表评论指出：“做得不好，假的就是假的，就要喊出来，谁也拦不住。”

　　讲真话不仅表现在医务工作者的科学研判和基层工作者、社区业主的一线反映，它也存在于人们对事物的不同看法上。

　　《环球时报》总编辑胡锡进2月16日写了一篇评论《说句可能挨骂的话，不能再让城市“静止”下去了》。当时的情况是，“各个城市仍然在默默地比谁的防控更强，没有哪个城市敢在恢复社会正常状态方面冒头。专家学者都警告春运回程给防控带来的潜在风险，不太敢宣扬应对低感染率风险应当采取什么样的举措，多强调风险显然更受舆论欢迎，对专家来说也更保险些。”正是在这种形势下，胡锡进写了这篇评论，他认为：“说实话讲真话有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在疫情初期大声疾呼风险不容易，今天呼吁人们走出恐慌建立正常生活的信心大概同样不容易。因为这都面临着推动社会从一种状态走向另一种状态，而对多数人来说，保持一个业已形成的状态风险是最小的，社会打破一个状态永远都需要有人站出来推动。”


 

　　
　　在此次疫情中，一些举措常常会引起媒体和网民的极大兴趣和参与讨论，如关于怎样奖励抗击新冠肺炎中牺牲和做出贡献的医务人员。媒体发表了不同的评论，广大民众积极参与讨论，我认为很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舆论环境，为政府决策创造了一个“集思广益、择善而从”的工作程序。希望它能够成为一个提高国家治理能力的案例，让政府、媒体和民众的各个方面都从中受益。

　　对此话题，我也结合自己在上世纪80年代开始关注和研究的奖励问题（曾发表多篇论文和著作），从奖励学的角度，以《奖励英雄，不是奖励者展示自己资源和权力的时候》为题参与了讨论。我在文中写道：

　　今天，在抗击疫情中对优秀医务员给予奖励，教育部门拿出了中考加分的指标，旅游部门送出了免费的旅游项目，还有组织人事部门出台了他们职称、晋级等方面的优惠政策。那么，住房和建设部门应该拿出什么服务于英雄，交通运输部门如何为他们提供旅途方便，保险公司应该拿什么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还有衣食住行须臾不可少的公交、医疗、餐饮、超市、银行、小区服务等众多部门，该为他们提供怎样的奖励项目？除此，还有这次抗疫中很少露面的农村农业、水利矿产、自然生态环境部门，公检法司、文物局、档案馆、博物院等部门，还有一些在此次疫情中出现问题和大家都知道而又不便公开说的部门，他们是否也需要向抗疫英雄们一一展示自己的资源，动用自己分工部门的权力，向他们表示自己特有的敬意？试想一下，如果这些部门都行动起来，是否又要麻烦全社会对参与展示资源的“奖励英雄”来一次排名大赛？如果能行，大赛排名后是否会影响到人们特别是学子们对那些资源丰厚部门进行新的职业选择和求学指向？

　　此次“新冠肺炎”是一次特别重大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其间一切行动都必须按照国家法规办事。《中华人民共和国突发事件应对法》是规范突发事件应对活动的根本法。《突发事件应对法》第六十一条规定“公民参加应急救援工作或者协助维护社会秩序期间，其在本单位的工资待遇和福利不变；表现突出、成绩显著的，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给予表彰或者奖励。”《突发事件应对法》告诉我们，对抗击疫情医务人员（包括其他优秀参与人员）的奖励应由国家或地方政府统一组织颁发，不能由中央或地方某一个或几个有资源的部门出面。这种奖励与企业、个人的捐赠和褒奖是不同的，企业和个人可随自己意愿而行，而政府部门不行。

　　没过几日，中央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工作领导小组印发《关于全面落实进一步保护关心爱护医务人员若干措施的通知》。《通知》提出了爱护、保障和奖励一线医务工作人员的十项举措。各地的任务就是，以高度负责的精神将《通知》要求落实到位，为坚决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提供有力保障。4月3日，国务院发布公告，为表达全国各族人民对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斗争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的深切哀悼，决定2020年4月4日举行全国性哀悼活动。

　　人们在意见表达中，经常会从不同的感受和不同的角度对同一事件或观点发表不同评论、表达不同意见，我以为很好。这恰好印证了这样一句话：我不同意你的意见，但我保留你发表意见的权利；当我们不讲情面地发表意见时，也要容忍别人对自己的不讲情面。说到底，我们的一切言论和行动，都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和谐与进步。犀利的批评、热情的讴歌、积极的建议、认真的研究，应是公民言论表达的题中应有之义，我们力争做好它。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时间长河则最终检验人们认知和实践的是非功过、真伪曲直、正误优劣——让我们记住那些为夺取这场抗击疫情战“疫”胜利而讲真话作出积极贡献的人们；同时，也不要忘记那些讲了真话但已经或可能被实践检验是不对或错误的人们，民众多元化的意愿表达同样应写进历史的卷宗——正是这些民众的议论纷纷、集思广益而促成政府的择善而从、科学决策。

　　注释：

　　①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1卷第573页

　　②侯健著《表达自由的法理》，上海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