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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因理论视角下的网络“爆梗”传播

2022-01-24 08:33:22

来源:《青年记者》公众号   作者:杨娟 梁锋 刘依

摘要:网络“爆梗”是当下互联网场域中最常见的话语形式之一,本文以“打工人”为例探析其迷因传播现象。

  2021年度十大网络热词评选,再次引发人们对网络流行语的关注。有时候,一些网络事件很快受到全网的关注,进而出现一些流行语,会被人们称为某某梗。[1]网络“爆梗”便是指在网络上爆火的网络流行语。网络“爆梗”的流行实际上已经超出普通的话语表达本身而成为一种传播现象、社会现象,体现了社会变动和社会心态,有时候表现为社会现实问题的一种潜在话语抗争和表达。网络“爆梗”层出不穷、不断流变,从2020年10月开始,“打工人”一词风靡全网,“#打工人”在抖音上有212亿次播放,在微博上有20多个超话,成为新一代网络“爆梗”。

  迷因理论视角下“打工人”的传播状况分析

  迷因理论由英国进化生物学专家理查德·道金斯于1976年在《自私的基因》一书中提出,迷因(meme)是理解个体模仿行为的重要概念。由于模仿而导致的大规模传播行为,被称为“迷因传播”。道金斯指出,传播范围广、影响大的迷因的基本要素,包括复制的准确性、快速性和形式的稳定性。[2]“打工人”一词的流行状况,符合迷因理论基本的“复制”“变异”的传播过程。

  (一)“打工人”的复制

  相同话语的复制传播是“打工人”传播的首要路径,即不改变原来话语形态的复制及传播。如,微博“打工人”超话中每天都有网民以“打工人”的身份打卡,构成了对“打工人”话语的简单复制。

  根据迷因理论,“打工人”本身就是一种迷因,即具有复制能力的复制子(replicator)。道金斯在生物和文化两条线上理解人类社会的进化轨迹:生物进化基于基因的复制,而文化进化则建立在人类行为复制的基础上,文化通过不断复制而传播。有学者指出,“他(道金斯)认为,信息是通过不断复制而得以传递的,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作用的基本单位是复制子……[3]

  “打工人”的复制在我国网络文化中有其特殊性:一是微博广场式的超话实际上成为提供“打工人”复制子不断分裂复制条件的平台;二是由于汉语言的特殊性,每个用户对“打工人”一词都有着自己个性化的理解,因而衍生出多种含义、多种解读。用户积极参与对“打工人”的话语复制,使自己也变成了道金斯所说的复制子,这是具有人的主观能动性的文化复制。

  (二)“打工人”的变异

  大量的变异传播,是“打工人”迷因传播的另一种方式,也是促使其成为“爆梗”的另一个重要因素。迷因主要依靠内容与形式的自我复制、传播进行繁衍,并在此过程中发生不可预知的文化变异。“打工人”的变异,即网民根据原话语形式“打工人”进行再次创造,改变原来的话语形式,使之内涵延伸,如出现了“考研人”“人上人”等衍生话语。

  “打工人”变异的基本材料来自互联网上各种各样的信息,当下流行的时事热点与社会话题、用户个人的生活经历、其他网络流行语等都是“打工人”变异的材料。此外,不同形式的媒介也赋予了“打工人”不同的变异形式。

  “打工人”的变异包括语言符号上的变异,如“考研人”“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不是工作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工作,我打工我快乐”“打工赚不了几个钱,但打工能让你没时间花钱”等。

  还有受众进行关于“打工人”的表情包创作,使原来的“打工人”话语有了新的视觉表现形式,也改变了最初由短视频创作者“抽象带篮子”所呈现的简单口语表现形式,出现了短视频、滤镜素材等形式,使“打工人”的话语表达更加多元,在传播过程中也更具传播力。

  此外,更有网络营销文案使用“打工人”一词,企查查显示“打工人”成为已注册商标,商业力量对“打工人”话语的挪用,体现了“打工人”强大的变异功能,显示出“打工人”强大的文化再创造活力以及广泛的受众参与。因此,对“打工人”原来基础话语形式的改造和变异传播,构成了网络爆梗“打工人”传播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打工人”的传播

  “打工人”的传播整体上而言是在社会大背景、社会思潮下的传播,其传播机制受到多方面的影响,除了复制传播、变异传播外还有许多不同形式,也对不同的受众产生了不同的影响。

  “打工人”一词最初在短视频平台走红,但真正达到网民大范围知晓的传播效果是在微博平台。基于微博开放式的广场结构,“打工人”的传播具有一定的开放性,形成了用户皆可参与的微博“超话”的传播形式。由于微博的用户属性,使用“打工人”话语的大多是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年轻人,以文字文本为主;文化水平较低的蓝领阶层则更多在短视频平台使用“打工人”话语,以视觉文本为主。而在微信,关于“打工人”的传播则是更私人的话语,在微信聊天或朋友圈等较私密的闭环传播中进行。

  “打工人”成为“爆梗”的迷因传播原因

  (一)迷因复制:传播符号因素

  首先,“打工人”本身简洁的符号形式导致受众更易于模仿、复制。“打工”原指外来务工人群,“打工人”与人们所熟悉的“打工仔”一词意思类似。因此我国网民对于“打工人”一词有基本的认知基础。“打工人”三字言简意赅,其本身简单的符号形式同时给予了受众再创造的话语空间。其次,“打工人”虽与“打工仔”一词有共同的意义空间,但“打工人”的符号内涵更丰富,脱离了“打工仔”的歧视意味,反而隐藏着对务工人群的同情和自我激励内涵。在“打工人”的变异传播中内涵变异、话语变异,乃至表达形式从单一的口语符号延伸到视觉符号体系,“打工人”问候(“早安,打工人”)、“打工人”的短视频内容创作、“打工人”表情包等符号形式都构成了一系列丰富的“打工人”符号体系。再次,“打工人”一词易理解成动宾结构的歧义,乍一看以为是“打-工人”,实际上却是指“打工的人”,常用语的不常用用法,带来自身符号的趣味性,可能引起受众兴趣,使受众更乐意去使用这一话语。

  “打工人”的丰富符号内涵、系统化的符号体系以及本身简单明了的形式,构成了“打工人”广泛传播的符号自身因素,使受众能够轻易接受、模仿并复制,因此促进了“打工人”的流行。

  (二)迷因模仿:群体身份认同因素

  现代互联网场域产生了各种社交媒体的虚拟社区,人们的群体身份认同需求随之迁移到网上。由于受众的群体身份认同需求,促进了网友对“打工人”等网络“爆梗”的迷因模仿。

  “打工人”原本指称农民工、临时工等短期雇佣工人,而在社交媒体上自称“打工人”的用户,并不一定是蓝领或雇佣工人,他们自称“打工人”,主要是一种自嘲,认为自己工作付出多、职场压力大。他们以“打工人”身份自居,构建了一个年轻上班族群体的网络虚拟身份,借此达到群体身份认同。“打工人”成为他们的群体身份标识,满足了他们在虚拟的互联网、社交媒体场域的群体身份认同需求。这是一种依托网络空间环境,基于共同的兴趣爱好和愿景,在一起互动交流与协作,基于共同的群体身份认同形成的互联网趣缘圈层。他们有着较为相似的工作态度和面对职场压力的心态,通过“打工人”话语模仿和传播,在互联网平台集聚,形成有庞大受众基础的“打工人”群体,构成网络参与主体与“打工人”传播主体,同时与其他群体区别,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圈层区隔。这些用户中的共同意义空间既是对“打工人”身份的自嘲戏谑,又暗含自我激励的态度,以及对于“打工人”话语的模仿复制、迷因传播行为。

  但区别于饭圈群体在“网络出征”中真实的社会动员,“打工人”的群体身份认同,行动上仅限于对“打工人”一词的迷因传播,而非凝聚成一股网络动员的力量。由于“打工人”本身不似“帝吧出征”那样具有政治严肃性,不涉及民族利益等严肃议题,因而其群体身份认同仅仅停留在社交与认知的层面。

  (三)迷因变异:文化偏好因素

  “打工人”的话语使用人群主要为年轻的互联网活跃用户,作为“互联网原住民”,他们习惯于将互联网媒介接触作为自己心绪转换、娱乐放松的途径,因此他们在媒介使用中倾向于轻松化、趣味化的内容。同时,90后、95后网友是在恶搞的网络亚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习惯于巴赫金所说的“狂欢”式的话语表达,对严肃事件、社会热点进行插科打诨、戏谑搞笑式的解读,形成了对戏谑话语的文化偏好。这种强烈的娱乐精神,驱动了以“打工人”为代表的网络“爆梗”的迷因传播。年轻的上班族群体对“打工人”的调侃戏谑,极易引发共鸣,从而推动了“打工人”一词快速的裂变式传播。

  但也要注意到,年轻网民无奈的戏谑态度,实际上消解了“打工人”背后年轻人职场生存处境的严肃性,反映了青年亚文化消极抵抗的话语表达。正如迪克·何柏第所说,亚文化所代表的对霸权的挑战,镶嵌、展现在现象最深刻的表层:符号的层面[4]。年轻上班族群体使用“打工人”一词,实际上有对日益增加的职场压力、年轻人社会生存困境的抵抗。

  网络“爆梗”迷因传播的不良影响

  网络“爆梗”的不断流变显示了网络语言符号的多变,其本身的变异传播也使“打工人”内涵发生转变。

  (一)“爆梗”的变异传播导致意涵转变

  网络“爆梗”的内涵在传播过程中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符号本身的丰富性和多义性而转变。例如,受众在对网络“爆梗”的使用和接触中有着自己的个性化解读,并且在原来的话语内涵上加入了自己的创造性生产,使符号内涵进一步泛化。道金斯曾提出,多个迷因互相支持,构成迷因复合体。[5]网民自发地对网络“爆梗”单个迷因进行拆分组合,形成由多个迷因相互支持的迷因复合体,也导致了原来单个迷因的意涵变迁。

  比如,“打工人”一词原先仅仅是年轻上班族群体用来自嘲,而一些即将毕业面临升学或求职压力的群体结合自身的情况创造出了“毕业人”“毕设人”等“打工人”的变异形式,因此也导致了“打工人”内涵的泛化。

  网络“爆梗”在种种情况下的内涵转变和泛化,在某种程度上削减了网络“爆梗”作为一种社会话语的抵抗性,消解了背后以“打工人”自居群体的职场现实压力的严肃性。正是网络“爆梗”内涵的这种变动,导致了人们对严肃议题关注度的下降,消解了网络“爆梗”背后社会问题的严肃性。

  (二)“爆梗”的话语占用导致现实群体失声

  年轻网民群体对于网络“爆梗”的使用,常常忽略了网络“爆梗”原本指向的人群。这些人可能由于数字鸿沟而不能熟练使用互联网,无法迅速理解网络“爆梗”的延伸内涵和戏谑态度,他们的话语表达被占用,从而导致现实指向群体的失声,出现话语权不平等现象。

  例如,“打工人”的使用者中,很多为年轻城市白领上班族,他们并非临时雇佣、从事辛苦的体力劳动,他们的积极使用构成了对“打工人”一词的占用,使得现实生活中真正的“打工人”即蓝领务工人员缺席于这场网络狂欢。

  应理性看待网络“爆梗”

  (一)网民参与式互动增强了网络流行文化的活力

  我们要看到网络“爆梗”的积极方面,即对于社会交流、流行文化的活跃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网络热词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心理状态,改变着人们对文化的认知和理解。[6]互联网用户既是网络“爆梗”的传播者,也是网络“爆梗”的主要受众,通过对网络“爆梗”的使用和表达,充分调动了传受双方协同传播与创造,增强了以网络“爆梗”为代表的流行文化的活力。

  (二)“热”中还要“冷”处理

  在网络“爆梗”变成网络狂欢的同时,我们还要冷静对待。由于互联网传受主体复杂,人际传播、大众传播等各种传播形式交织,网络“爆梗”的迷因传播过程,是病毒式复制传播过程和迷因不断变异的过程,这导致网民对网络“爆梗”真正指向的现实问题注意力稀缺。网友对于网络“爆梗”的迷因传播,结合了“娱乐至死”的互联网精神,是一场网民的集体狂欢,沉迷于戏谑的表象而忽视其现实意义。改变这种状况,应引导网民正确看待不断更新迭代的网络“爆梗”,不盲目传播、跟从具有消极社会影响的网络“爆梗”,否则容易造成对互联网秩序的破坏。

  结  语

  网络“爆梗”作为一种网络亚文化,显示了网络文化的多元与活力,网民也借助“打工人”等网络话语创造新的网络文化。以“打工人”一词为代表的网络“爆梗”作为一种常见的网络现象,普遍存在于我国互联网场域,作为一种社会话语表达充分显示了我国网络文化的创造活力,但在网络“爆梗”的过频变动中体现了其内涵的泛化与转变,消解了网络“爆梗”背后社会现实议题的严肃性,也造成了“打工人”现实指向群体的失语。

  因此我们应该理性看待网络“爆梗”的过频变动与现实意义,政府、媒体、公众等多元主体应该协同合作发挥好各自的职能,使网络“爆梗”现象发挥出更大的积极影响,规避可能引起的社会问题,避免对清朗的互联网空间的扰乱,这也是我国互联网空间治理的重要部分。

  【本文为湖北省教育厅课题“新媒体语境下党报舆论话语体系研究”(编号:18G118)及武昌首义学院“青少年社交媒体使用与亲社会行为研究”项目(编号:B202001)的成果】

  参考文献:

  [1]勾海兰.此“梗”非彼梗[J].汉字文化,2021(18):120-121.

  [2]理查德·道金斯.自私的基因[M].卢允中,等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217-227.

  [3]常江,田浩.迷因理论视域下的短视频文化——基于抖音的个案研究[J].新闻与写作.2018,(12):2-3.

  [4]迪克·何柏第.次文化:风格的意义[M].蔡宜刚,译.台北:巨流图书公司,2005:18.

  [5]高德.迷因效应.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60-62.

  [6]孟繁静.网络流行语的生成机制与传播动力.青年记者,2016(26):29-30.

  (杨娟:武昌首义学院新闻与文法学院副教授,博士;梁锋:湖北日报传媒集团主任编辑,博士;刘依:华中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文章刊于《青年记者》2021年第24期;原标题为:迷因理论视角下的网络“爆梗”传播——以“打工人”为例】

  本文引用格式参考:

  杨娟,梁锋,刘依.迷因理论视角下的网络“爆梗”传播——以“打工人”为例[J].青年记者,2021(24):50-52.

来源:《青年记者》公众号

编辑: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