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 孟  勇
　　当前，高校培养新闻人才的数量增加很快，已经远远供大于求。而且，随着整个社会的人才选用机制逐步适应市场经济导向，高校培养的新闻人才已经明显地显示出不能很好地适应这种新体制的情况，也显示出不能很好地适应新闻媒体选用人才的目标和机制的情况。
　　反思我们的大学新闻教育对于应用型人才特别是研究生的培养教育的方向目标、观念习惯、方式方法、师资建设，都具有明显的现实意义。

　　传统的新闻研究生的培养目标滞后于新闻事业发展的需要
　　传统的延续多年的新闻研究生的培养目标，由于每所学校的具体情况不同，而有所区别。但是有一个根本的共同点，那就是许多高校新闻专业研究生的培养目标定位在研究型、学者型、学术型，而不是应用型、记者型、作品型。这种现象，在许多应当面向实用和实务方向的专业都共同存在，对此，教育主管部门已经意识到，并有针对性地提出了“培养应用型研究生”的新目标。对应着新闻专业的研究生培养，就应该是培养新闻实务人才。但是，这是一个长远的战略目标，要真正实现起来还要相当的过程，其中还有许多障碍有待克服。
　　对于新闻界来说，“应用型研究生”的概念是非常明确的，这就是应当适应新闻媒体的工作需要，能够熟练运用各种媒介手段，发现新闻、采集新闻、表现新闻、传播新闻。更具体的表述，就是可以采、写、编、评、摄、播、经营管理。如果用这样一个新闻界比较通用的标准来衡量，我们的一部分新闻研究生是可以胜任的，但是毋庸讳言，有一部分新闻研究生是不能胜任的。
　　基本不具备新闻应用技能的研究生，显然不在新闻单位选择的视野当中，所以其他相关的和不相关专业的同等学历的人才，大量进入了新闻媒体工作。包括大量的新闻专业的本科生和其他专业的本科生，甚至都具有了与新闻专业研究生竞争的实力，这在新闻媒体是屡见不鲜的。这就说明，传统的以学术研究为培养新闻专业研究生的习惯性目标，已经落后于社会形势的发展，也已经不能适应社会和传媒对于新进人才的需要了。

　　新闻专业研究生教育，长期以来形成了一套观念和习惯，重视理论和学术，轻视实践和技能
　　联合国科教文组织于1986年就提出教育的四大目标：学会求知、学会做事、学会合作、学会生存与发展。如果用这四个标准来衡量，许多的研究生教育目标在“学会做事”这一点上面，是相当欠缺的。因为，在新闻专业方面，“学会做事”也就是学会新闻实务中的采写编评摄播、经营管理等等，除此之外，例如理论研究、撰写论文等等，并非传媒工作的主体。我们的许多新闻研究生，到底是否会做与新闻专业相关的事情？会做到什么程度？能否达到就业工作的水平？能否与新闻之外专业的同等学力的人竞争？其实是没有多少底气的。
　　中国青年报曾经针对新闻学博士生不会写消息进行过讨论。不能写消息的研究生，不会被认为在新闻专业领域“会做事”，因为新闻单位里最基本的事情就是写消息，为了写消息，就要善于发现消息，善于采访消息，这是一个连续的环节。一个人学了再多的理论学术知识，在这个实务环节当中，也是一种文化背景和后台支撑性质的理性认识，在新闻实战中直接起作用的是相关的技能。如果在这些技能方面没有受到过与研究生学历相应的教育和训练，就不可能做出相应的成绩。这就是我们的新闻专业研究生并不一定被新闻媒体看好的基本原因。
　　我们的一些与培养新闻研究生相关的环节，对于新闻实践和技能抱有偏见和轻视，认为那是职业训练范畴的事情，不属于知识学术范畴，那并不是大学新闻研究生教育的责任和义务。其实，大家都知道，当今考取的新闻研究生，绝大多数是来自新闻专业之外的生源，尤其以外语专业的为多，这就决定了这些生源的新闻专业的基础比较薄弱，如果没有在研究生教育期间强力地补充他们的新闻专业技能，后果可想而知。新闻学科，恰恰又是人文学科里面实践性最强的学科，它面对的是纷繁复杂的世界，面对的是转瞬即逝的时间和事件，面对的是生活流、信息流、思想流。总之，一切都是变动不居的，一切都是需要“做事”的，并非像人文学科中的哲学——依靠抽象思维，历史——依靠对过去的描述，美学——依靠心灵的感应就可以掌握，就可以“做事”的。重视理论和学术，轻视实践和技能，至今仍然是影响新闻专业研究生培养成效的思想僵化的积弊，仍然是对于新闻学科性质的认定模糊不清的痕迹。

　　培养应用型新闻研究生，师资队伍结构和建设存在明显失衡和偏差
　　当前，遗憾的是，在新闻院校里，理论学术型师资过多，新闻专业型师资太少。这在世界新闻教育界，已经是一个基本上解决了的问题，也就是在新闻院系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基本平衡的各占一半的师资结构：来自新闻媒体的资深记者编辑，特别是在“会做事”方面，在采写编评摄播等方面具有较深的新闻资历和较大社会影响的专业人士占了很大的比例。新闻专业人士如果达不到较大的比例，师资队伍不会被新闻教育界认为是合格的，也不会得到学生的认可。因为在国外，新闻专业的学生仍然存在就业竞争，能够进入主流媒体，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主流媒体选人用人，自然会依据新闻规律办事，因为他们是选拔新闻记者，而不是选拔新闻学术研究者，如果完全依靠学术研究者去培养新闻记者，必然会出现令人尴尬的局面，这也正是我们的一些新闻专业所遇到的境遇。所以国外许多国家新闻师资队伍的结构，必须要尽量做到合理化。
　　我们的新闻院校十分缺乏资深新闻界人士。因此，中国传媒大学副校长丁俊杰曾经呼吁：“让新闻界资深人士上讲台。”但是除了退休之后进行传帮带的老同志和兼职教授之外，真正能够全职上课和培养研究生的新闻界资深人士是很少的。这与前面论述的培养目标和传统观念有关，还与我们的人才机制对于资深新闻专业人士进入高校有过多的限制有关。高学历等门槛和高校与媒体的待遇差距，以及用论文衡量一切、不承认新闻作品等等原因，使得具有较深新闻实践资历的记者编辑，很难大规模进入高校新闻教育岗位。有极个别正高级以上的记者编辑，由于人数较少，也难以对整体的新闻教育，特别是研究生教育起到较大的矫正作用。
　　令人担忧的是，一些高校的新闻师资队伍在扩充过程中，根据过时的培养目标和习惯性思维，仍然存在不选用资深新闻人士担任教师的趋势。大量具有高学历，但同时也严重缺乏新闻实践的人士，源源不断地补充到了新闻师资队伍里。有些大学新闻教师，甚至没有新闻媒体实习的经历。因此，讲课照本宣科，回避新闻作品和传媒现象，回避新闻实战技能的现象比较普遍，“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学生反映很大。学生面向媒体就业的压力增加，教师自己也心里没底，甚感担心。但是，由于新闻院校的人才结构不合理，这类问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有相当一部分新闻专业的研究生，由于不被新闻媒体看好，已经转移到一些不相关的行业去就业。这与他们以及教师培养新闻人才的初衷是不符合的，也与新闻媒体对新闻院校的厚望不相符。

　　培养应用型新闻研究生，在教材、课程设置、教育方法、考核制度等等方面，相应地都存在一些缺点
　　例如教材，现在真正适合新闻专业研究生使用的专用教材，实际上相当少。对于大量的来自于外专业的新闻研究生，补课培养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由于我们的新闻教材体系侧重于理论讲授，不重视技能训练，研究生采用的教材也难以避免这个窠臼。不会采访新闻、不会写作新闻等等问题，很难在学习期间迅速弥补乃至提升到可以进入新闻媒体担任实战任务的程度。
　　在课程设置方面，许多学校对于研究生的教育，基本上是清一色的理论学术课程，极少有实践技能训练的课程。培养重点也是写论文、搞科研，而非要在社会生活中去发现新闻、搜集新闻、表现新闻。有些研究生，除了上课，就是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新闻作品、新闻现象、新闻技能，不接触或者少有接触。这种状态持续到就业，哪怕论文通过了，在媒体的应用型的大门面前，马上就败下阵来。
　　在培养教育的方式方法方面，也存在着以纯理论来论英雄，不顾实际技能的现象。一些学生在这种要求下，只做两件事：上课、写论文。教师对学生，也只谈论文，或者说知识结构就决定了只能谈谈论文。这样的教育方法，与今天市场经济形势下的新闻媒体对青年记者的要求，可以说是相差甚远。
　　在对于新闻专业研究生的考核方面，也存在着比较大的疏漏。当今考核研究生，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课程分数，一种是学位论文。如果课程完全没有安排新闻实务方面的训练，如果论文选题也是一些相当宏观的问题，与新闻的“会做事”没有太多关系，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对新闻研究生究竟还有什么可以考核的标准？最后的结果，也是最没有把握的结果，就是由用人的新闻媒体去考核。目前新闻专业研究生的就业现状，就是这样的。

　　创新性培养应用型新闻研究生的若干对策
　　培养新闻专业应用型研究生，针对以上分析的问题，应该努力适应“四个规律”：
　　1.适应市场经济中的人才资源配置规律
　　当今社会，由于市场经济已经成为人才资源配置的基本动力和规范，新闻媒体也必须按照这个规律行事。例如，不可能再重现计划经济时期的按计划分配新闻专业研究生的“拉郎配”的情况了。这就给了新闻媒体按自己的标准自由选拔人才的机会。如果我们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只按照传统的观念和习惯，按照几十年形成的一成不变的培养学术型新闻人才的目标去培养研究生，那无论学历多高，学生基数多大，都很可能因为没有适应市场经济形势和媒体用人新趋势，而形成“人才堰塞湖”现象——后方源源不断，前面此路不通。所以，在人才培养目标方面，应该树立“新闻媒体需要什么人才，我们就培养什么人才”的崭新目标，摒弃陈旧过时的“我培养什么人才，新闻媒体就接受什么人才”的目标。显然，在市场经济的人才资源自由配置的大背景下，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这个问题，也是我们的大学生包括研究生就业难的病根，必须标本兼治才能奏效。
　　2.适应媒体的人才选用机制规律
　　当前，新闻媒体选用人才，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机制。这套机制是由新闻媒体运行机制在市场经济背景之下形成的改革成果。在选用人才方面其主要的内容就是：
　　第一，买方市场论。这是一个很武断的现象，但事实的确是这样的。新闻媒体认为是人才的，就留下使用，认为不是人才的，就不用。并不过多地考虑人才生产和推销方面的面子，以及是否完成营销任务等等因素。
　　第二，存优汰劣论。新闻媒体对于有用的良才，唯恐不能招之帐下，发挥优势，介入新闻市场竞争；而相对处于劣势的人才，则难以录用，即使录用了，在激烈的竞争中，也会被淘汰出局。 
　　第三，不唯文凭论。新闻媒体，可能是各行各业里，相对不太讲高学历和学校门庭的行业。特别是市场化程度比较高的媒体，学历门槛相对并不会太高。这是一种聪明的办法，也是在市场竞争中学会的办法。在一大群马里边选千里马，总比在一小群马里边选千里马的概率要高。所以，新闻专业研究生和他们的培养方，都不应该背上自负的包袱。在讲求实际的媒体眼里，实际能力比学历更重要。
　　第四，技能优先论。在新闻媒体里，对于新闻相关技能的要求，是非常高的，这是我们的一些新闻院校还没有充分认识到的。因为，选用新记者，是为了做事，做采写编评播等等事情。做事就需要技能。理论当然也重要，但是在媒体里面，理论必须通过一定的技能体现出来，在新闻媒体里面没有纯粹的“教师爷”，也极少有纯粹写理论文章的研究者。这是媒体工作的性质决定的，是媒体用人需要付出较高的人工成本决定的。在这里，人的能力与他创造的精神文化产品的价值有关。而新闻媒体的产品就是搜集和传播新闻，这就需要技能，需要身体力行，不是纸上谈兵。
　　以上这些，就是新闻媒体的人才选用机制规律。如果我们按这些规律来培养新闻人才，才会取得良好的效果，否则就会面临不得其门而入的尴尬状况。
　　3.适应新闻专业的实践性很强的学科规律
　　新闻的实践性特点，并不是一个新问题，但是口头上承认它和认真对待它并不是一回事。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认真对待这一问题的时候了。我们的新闻研究生培养，还保留了相当多的其他人文学科培养人才的方法，这是历史遗留的问题。例如，我们的新闻院校的数量增长太快，来不及做好师资准备。又例如，我们的许多新闻教师，是从大文科的其他专业转到新闻专业的，他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适应原专业的教育方法，这其中有些是有用的，但有些并不符合新闻学科的规律。
　　大文科的教学方法，普遍存在的问题就是“述而不作”，不太强调“会做事”，即会做本专业的事情。例如中文专业不一定要求学生会写诗歌或者小说。而如果真正按照新闻学科的要求，显然只从知识上理论上知道什么是“消息”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求学生会写消息。不仅要会写，而且要知道社会生活中，哪里有时新的值得报道的消息。这就是新闻学科实践性很强的特殊规律，我们的新闻教育也好，研究生教育也好，必须适应这种规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4.适应新闻教育的知识技能传授及教师队伍结构的规律
　　就新闻专业和新闻学科来看，教师是处于中介地位的重要因素。从整体上来说，教师应该对于新闻的理论知识和专业技能有相当充足的储备和很高的水平。当然，具体到教师个体，是有分工和专长的。因为新闻是一种理论和实务密不可分，知识和技能融为一体的科学，将其人为剥离或者无力将其融合，都是违背其固有特点的，都是不能适应社会的。新闻专业研究生面向新闻职场的实际状况，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当今的新闻教师队伍，显然是掌握理论知识的人士占据了绝大多数，而掌握新闻专业技能的人士，还比较少，从新闻的学科特点和职场需要来看，这两者的数量结构，是远远不成比例的。解决这一问题，除了树立科学的新闻人才培养目标，革新传统观念和习惯之外，更多的是要依靠人事制度和用人机制的改革。具体来说，有必要借鉴国外新闻大学的做法，将学术类教师和专业类教师划定一定的比例，改变长期以来形成的重学术、轻专业的畸形的人才结构。
　　在这当中，首先需要解决对于新闻专业人士的新闻作品成果的认定问题，应该将国家有关方面认定新闻作品的标准沿用到新闻院校，承认相关人士的专业贡献，不以科研论文这个单一指标衡量新闻专业人才。目前，一些新闻院校明确不承认新闻作品对于新闻教师的价值评价，这是亟待改变的落后的做法。其次，应该考虑到新闻专业人士的职称评定体系与新闻院校的区别，承认历史因素和行业特点，在新闻职称和教育职称之间建立合理的通道。第三，在各种待遇上，视新闻专业人士为新闻院校的可贵人才，用感情留人，用待遇留人，吸纳精英，为我所用。
　　只有如此，才会形成一个资深专业人士上讲台的局面。只有这样，才会对大学新闻教育带来勃勃的生机。也只有这样，我们的新闻专业研究生，才会有一个更加良好的理论和实践紧密结合，知识和技能比翼齐飞的成才条件，为中国的新闻事业做出贡献。
　　（作者为成都体育学院新闻系副教授）
　　来源：青年记者２０１０年７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