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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洪报道,我在一线

2016-08-09 15:25:02

来源:青年记者2016年8月上   作者:黄馨茹

摘要:主持人:黄馨茹嘉宾:李相蓉 新京报记者     林 敏 长江日报记者     刘 军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驻安徽记者站记者  主持人的

主持人:黄馨茹

嘉    宾:李相蓉  新京报记者

     林  敏  长江日报记者

     刘  军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驻安徽记者站记者

  主持人的话:今年夏天,暴雨极端天气频频出现,南方汛情形势严峻,牵动全国人民的心。来自前方的报道是广大受众了解汛情的重要渠道,江苏、湖北、安徽……汛情出现之处,无不活跃着记者的身影,他们在积水中采访写稿,他们在汛情到来时冲向抗洪一线,他们与救援官兵一同度过救灾时刻。本期茶座,请抗洪报道的一线记者,讲述他们的采访故事



在积水中记录“水中”生计

  李相蓉

  今年夏天,降水量大到罕见,7月初,在武汉工作的堂妹,发来楼下积水的照片,说公司放假了。各种伴随降水量而来的突发事件、段子、小视频,开始在朋友圈刷屏。

  7月5日,领导打来电话:“收拾东西,准备去江苏吧,注意安全,买好防雨装备。”买了雨靴、雨衣、车票,第二天,我和摄影记者一起前往江苏宜兴。

  自7月2日凌晨5点至次日,宜兴成为江苏省降雨量最大县市,达181.5毫米,多处河道水位升高。

  通过微博检索,我们发现高塍镇范道村的老街道黎明街被倒灌的河水变成“水路”,没过大腿的水,使这里近百名住户、商户无处栖身。

  尽管有思想准备,黎明街的景象还是让我吃惊。老商户多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往外运送货物;街口的药店内放置药物的三层玻璃架被淹了两层,店主用电泵不停抽水;一名年轻的父亲抱着快一岁的女儿,蹚着水,水淹到了他的大腿。

  高塍镇镇政府在黎明街等积水严重的路段,用钢管搭建了脚手架、再在架子上铺设木板,搭了总长度共2公里的应急便桥,供村民出行,但便桥并不能通往每家每户。村里有座范道桥,桥下的河道北通滆湖,南通太湖。此前,近两米高的木船能从桥下轻松通过,雨后水位升高,水面与拱桥的距离已不超半米。

  因为采访需要,我必须蹚水进入住户商铺,热心的渔需用品店老板蒋富清,从家里拿出了女士的捕鱼裤借给我穿。

  他在这里生活十年了。十年前,他从供销社花6万元买来了如今居住的约160平方米的两层房屋。上面两间卧室,下面是门面房,渔需用品店主要售卖饲料与调水产品,一年收入能达到十万元。周边一百余户水产养殖户都熟悉这位热心肠的大叔,需要送货时,蒋富清会开着自家面包车往返。

  2日暴雨,水漫进了屋里,家里断电,蒋富清与妻子简单收拾了衣物,住到了13公里外的女儿家。

  他们借给我的捕鱼裤,可以使我在水里行走时脚不被泡伤。蒋富清屋里的一块浮在水面上的泡沫板成了“运输工具”,蒋富清将没淹坏的货物运出。而数十袋摞在屋里的饲料被泡坏,以后无法售出,让蒋富清心疼。初步估计,损失有四万余元。

  开旅馆和做洗浴生意的杨逸虎,则因连续多天蹚水,腿部发肿,走路困难。旅馆里平日里一间60元的标间,在这一周已经没了生意。儿子一家三口到宜兴县城投奔亲戚暂住,杨逸虎与妻子在家里守着。他们嘴上说,家里的大门被水冲坏了,关不上,得守家,心里是怕给亲戚添麻烦。

  报社尝试做新媒体报道,我也从传统的文字记者,尝试转型为新闻视频的直播记者。灾区的群众与我几乎同时接收到现场的情况,看到我发布的新闻后,有不少当地热心市民在评论里提供积水点的线索。

  积水覆盖了村里的民居、街道、公厕、广场,不少地方散发着异味。水里能看到矿泉水瓶、塑料袋、不明物体。捕鱼裤贴在腿上,泡上两三小时,膝盖会隐隐作痛。

  西边的工厂也难逃水灾,因为紧靠河道,涨起的河水漫到桥西南一墙之隔的化工厂、蓄电池厂和耐火电瓷厂,积水最深的地方,能到我胸口的位置。

  因为村子地势南高北低,工厂里的水往上涨时,镇里决定牺牲厂房,保住北面的大面积农户与农田,三家工厂的负责人也立刻答应。

  为了避免地势较低的农田与村庄同样受灾,范道村通往其他村落的一些路口被沙袋围挡。村民们唯一选择是等待积水退去,等待政府来商讨补偿损失。积水造成的损失对个体来说,是一个个具体数据。但灾难来后,村民们都在相互照应帮忙,年轻男性都响应镇里的号召,一起救灾。

  从范道村出来,我们来到同样积水严重的林村附近,通往这里的路全被淹了,大人小孩都来到由学校改成的临时安置点休息。不少热心村民主动申请担当志愿者,在学校厨房里为大家做饭。小孩们要求父母带自己前往被淹的路面玩水,大人嘱咐说水里会有虫子,但他们丝毫不在意,玩得不亦乐乎。下午太阳落下,落日映在水面,少年不知愁的场面,也让人难以忘怀。

现场,还是现场

  林  敏

  六月中下旬以来,武汉迎来连绵雨水。武汉人早已习惯了梅雨季,习惯了这个季节城区渍水,武汉大学凌波门外的“水上漂”奇观也只是提醒武汉人,夏天来了。然而,今年的梅雨季不同往年,这是一场比往年多10天的“暴力梅”。

  我负责武汉远城区新洲区新闻,几场大雨后,我开始担心,新洲会不会出现山洪?暴雨会不会冲垮路面?关注雨情的同时,最不好的消息还是来了——7月1日晚,新洲区凤凰镇郑元村陶家湾举水河西堤发生溃口。新洲区遭遇有水文记录以来从没有过的上下游暴雨叠加,水位之高从没有过。

  新洲距武汉城区近80公里,当天是周五,我刚返回汉口,晚上11时55分,得到确切溃口消息后,我又奔赴新洲,次日凌晨2点到达新洲境内106国道东河大桥。

  到达东河大桥后,我看到公路旁停了一排武汉消防支队的救援车,车灯形成的光柱里,闪动着消防官兵们忙碌的身影。零零星星听到的消息是:“106国道断了”“无法进凤凰镇”“还在涨水”……

  消防官兵告诉我们,小车已不能走106国道北上去凤凰镇,而他们的车正准备向北前进深入到灾情较重的地区。于是我和一起来的部门主任老潘、摄影记者“蹭”上了一台消防救援炊事车。过了漫水的国道后,凌晨2时40分车在三店街的宋渡村停下。

  当时我们以为已经到了凤凰镇溃口,后来跟老乡打听才知,宋渡村在凤凰镇以南的举水河下游,受灾更加严重。消防武警不断从村湾里解救出受灾村民。

  这里不是溃口,离事发现场还有距离。为了第一时间找到溃口,我们必须尽可能接近凤凰镇。

  部分106国道已被淹没,强行过水就是铤而走险。凌晨三点,经过106国道时,水势愈发凶险,水即将淹到车门把手,油门踩到最深,车却越行越慢。此时我们看见路边的两辆小型车已被水淹没一半车身。

  终于,我们来到邾城防汛总指挥部。前方不断传来各种消息:106国道走不了了,宋渡回不去了,凤凰镇也进不去了……看着更大的雨和还在上涨的水位,我们只能一边搜集信息,一边等待天明。

  天亮后,我们出发前往凤凰镇,但到达凤凰镇后才发现,车也仅能到此为止。溃口仍被洪水阻隔,想过去仍需走“水路”。我们又开始四处借船,但冲锋舟已全部在灾区救援,并无多余。

  是等待还是离开?等待中多方打听,一位当地人给我们指了条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山路,虽然很不好走,但能接近溃口。顺着老乡指的方向,我们又踏上被大雨冲刷后的泥泞山路。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过两三公里泥路后,10点15分,雨变大,但我们终于到达凤凰镇郑园村陶家湾溃口。

  溃口旁的陶家湾民居大多是两层小楼,全都泡在水里。沿路是横七竖八拉扯的电线和倾倒的水泥电线杆。这里原本是一条民堤,已经被大水冲垮,溃水恰好从两个自然湾的交界处冲出,撕开一个六七十米的缺口。

  到达后,我们立即开始拍照、摄像、编发文字稿。大雨中,一张张照片和一段段文字发回报社。此次全国暴雨中武汉备受瞩目,而武汉地区的第一个溃口现场报道就是从我的手机里发出的。

  5日,经过360余人通宵鏖战了约22小时后,新洲举水西堤陶家河溃口终于封堵。全区继续投入抗洪,又陆续有溃口被封堵,一些居民开始清理家园。

  我们2日凌晨到达新洲时,还看见省市电视台的同行。雨夜中,大家紧张地搜集信息、投入采访。多日采访中,我遇到不少记者,其中大多是传统媒体同行。他们大多数没有雨衣和深筒胶鞋,任由雨淋和被水浸泡,雨中或扛着摄像机或捏着录音笔或握着笔记本,汗水、雨水、泥水混在一起。

  在这次武汉抗洪报道中,传统媒体不仅未缺席,还成为信息传播的中流砥柱。有人说传统媒体被新媒体冲击,但实际上媒体无所谓新旧,新闻就是新闻,现场就在那里,只是多了传播渠道。新的被人们习惯了就旧了,旧的若能沉淀就会成为经典。

军歌依然嘹亮

  刘  军

  2007年的7月,我参加工作成为央广记者刚满一年。这一年,淮河流域发生了全流域性大洪水。我在淮河岸边待了一个多月,亲眼目睹了王家坝人痛苦而又坚决地开闸蓄洪,一片汪洋的蒙洼蓄洪区里,一个个庄台顷刻间成为大水中的孤岛。

  在那一个多月里,我见得最多的就是紧急驰援而来,日夜抗洪抢险的子弟兵们。无论是濒临坍塌的堤坝,还是围困群众的险坡,那些跟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没日没夜地加固堤防,解救群众。扛沙袋、打木桩、挖水沟、运物资……疲惫,让这些年轻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但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人用沙哑的嗓子起头,然后无数沙哑的嗓子附和,一起吼出某首军歌,为他们平添一份力量。

  2016年的7月,是我工作的第十个年头,历史罕见的长江大洪水来临了,沿江几乎所有河流湖泊水位高涨,圩堤溃破,城市内涝,大量群众被迫离开家园。

  或许是巧合,按照后方的布置,我跟随着东部战区第十二集团军某机步旅到抗洪抢险最前线采访。时隔近十年,再次在这样的情境下看到熟悉的迷彩服。

  安徽无为县紧挨着长江,今年汛情严重,遭遇了1954年以来的历史最大洪灾。7月5日,无为县刘渡镇西河臼山村段有宽约300米堤段出现大面积塌方,面临决堤危险。一旦决堤,下游5000余名群众的生命财产将受到威胁,方圆70多平方公里的农田也面临被冲毁的危险。正在附近筑坝,已经工作了将近30个小时的工化营120名官兵受命前出排险。正在指挥部采访的我得知这一消息后,马上赶赴出险堤段。

  赶到现场时,天空依然在下雨,眼前的这段堤坝,一道巨大的裂痕从我脚下往前延伸很远,堤坝靠内侧很多地方已经塌方。此时堤坝仍存在继续崩塌的危险,堤顶上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就深陷泥坑。顾不上鞋子里灌的全是稀泥,我一步一滑地挪到抢险官兵的旁边,开始录音。打桩、竖板、填土、压实,排除渗漏、加固子堤、填堵塌方……除了这些抢险工作的声音和战士们粗重的喘息声,整支队伍就这么沉默地行动。

  “跟我来!”眼见着河水不断冲击堤坝,工化营的教导员带着党员突击队“扑通”一声跳入齐“脖”深的洪水中。“压住、快压住!”突然,一阵洪水涌来,把好几个堆在堤顶的沙袋冲走,几个年轻的战士下意识地扑了上去,用身体护在沙袋上挡住洪水,其他战士赶紧背来沙袋把缺口堵住。经历了这样的突发情况,连续作战的战士们更加疲惫了,离我最近的几个小战士在接沙袋的间歇就站在原地喘几口气,连满脸的泥水也来不及擦。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号子,就像是一粒火星,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开始呼喊相和,坝顶上渐渐地形成一个铿锵有力的节奏,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的激情也仿佛被再次点燃。最终,经过部队官兵连续奋战10余小时,填充4万余包沙袋,这里的险情被排除。

  降雨持续不断,安徽汛情也再度加重,宣城市双桥联圩7月6日早晨6点左右漫破,5万名群众紧急转移。我立即前往宣城,一边驾车一边与现场救援部队对接联系,到达后马上进入圩区和安置点采访发稿。得知安徽第二大圩金宝圩险情不断,我又沿着50多公里的金宝圩圈堤整整转了一圈,实地了解圩内干群应对汛情险情所采取的措施和面临的困难。待宣城地区汛情稍缓后,全国第五大淡水湖巢湖水位居高不下接近历史最高水位,并出现多处重大险情,威胁安徽省会合肥的城市防洪安全,我又从宣城赶到巢湖岸边。

  派河牛角大圩段发生较大面积崩塌、丙子河口巢湖水开始倒灌、巢湖北涝圩加筑临时堤坝为合肥城区最后一道防线……刚到巢湖,抗洪指挥部就传来各种紧急消息,同时,东部战区第十二集团军某机步旅增援环巢湖的部队也已抵达多个险情严重地段。在这里,这些90后的战士再度让我刮目相看。

  7月9日,第十二集团军某机步旅排长李政随连队来到自己家乡合肥包河区抗洪抢险,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骗母亲说从山上驻训已经安全返营。在抗洪抢险期间,身为排长的他挥铁锹、扛泥袋、堵缺口,哪里最危险,哪里最紧急,就出现在哪里。每天晚上八点,他都会给母亲报平安,询问家里情况。7月12日上午,包河区大圩镇干部群众来慰问看望抗洪一线的官兵,在慰问人群中,李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自己的母亲。母亲也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李政发现母亲始终将右手藏在身后,当走到母亲身边时,才发现母亲的手上打着石膏,抚摸着母亲手上的石膏,李政哽咽了,母亲给了儿子一个长长的拥抱。相聚仅仅15分钟,李政挥手告别母亲,又奔向了抗洪一线。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多少年过去了,90后战士唱起这首军歌依然嘹亮。在歌声中,我看到年轻的战士们向着大堤最危险的地方前行,看到他们装沙包的手磨出血泡,看到他们由于浸泡在水中时间过长而手脚浮肿,也看到他们封堵管涌和加固堤坝后的喜悦和激动,那一刻,他们的笑容灿烂无比。○

来源:青年记者2016年8月上

编辑:qnj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