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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寨沟地震中的“逆行者”

2017-11-09 10:0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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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主持人:黄馨茹  嘉 宾:任梦岩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特别报道部记者   宦小淮 成都商报记者  吴 娟 重庆晚报记者  

  主持人:黄馨茹

  嘉  宾:任梦岩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特别报道部记者

               宦小淮  成都商报记者

               吴  娟  重庆晚报记者

  主持人的话:8月8日21时19分46秒,四川省北部阿坝州九寨沟县发生7.0级地震,地震的发生,牵动了全国人民的心。众多媒体的记者赶赴地震现场,为公众提供最及时的报道。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逆行者”的采访是困难重重的,但他们克服了困难,快速及时地发回了第一手信息。请看本期茶座嘉宾亲临地震现场的所思所想

地震现场的“报道尖兵”

任梦岩

  作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突发事件的“报道尖兵”,中国之声特别报道部每次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当8月8日晚九寨沟地震发生后,我赶着次日最早的航班前往现场。

  8月8日晚接到命令后,我和同事周益帆就立刻开始了“订票大作战”,因为此时几乎全北京的突发报道记者都希望能搭上飞机前往现场,订票结果迟迟无法确定。直到凌晨一点,我们终于订到了第二天一早前往九寨沟的航班。

  抵达九寨沟机场后,我们却收到了坏消息,机场前往九寨沟口的道路有五六处大塌方,车辆根本无法通行,同一航班降落的武警指战员只能绕远路去绵阳平武县,等第二天才能进入九寨沟。但如果这样,我们一天时间内都没法进入震区,报道更是无从谈起。

  好在与我们同一航班抵达的,还有中国地震局的应急工作组,他们和国家应急办的工作人员将搭乘直升机进入震中——九寨沟沟口。但直升机有限,第一批的位置早已被工作人员占满,就连地震局应急组的人也得等下一班。这个时候,央广跑地震局口的记者赶紧联络了地震局宣传人员。沟通后,地震局现场工作人员同意带我们上直升机,只是第一批人员飞进去后,因为天气原因迟迟无法返回,原来20分钟的飞行时间,我们却生生等了4个多小时。地震局工作人员苦等,但更痛苦的是我们,手头没有新闻可报,而后方连线的要求像雪片一样飞来。幸好距离现场越近,掌握的信息就越多。地震过后,震区的一切都是新闻,机场运转是否正常?当地交通情况如何?为何机场到九寨沟的路不通,绕甘肃文县却能进去?塌方情况怎么样?……都成了我连线的素材。

  据同事介绍,每一次地震报道的困难都不尽相同,有的是现场环境恶劣,有的是住宿环境恶劣,有时甚至要连续饿着肚子采访。这次,就是交通情况特殊,机场到九寨沟就一条路,塌方多,到了地方进不去,干着急。

  下午五点左右,好消息传来,虽然直升机不行,但道路被临时抢通了。这样,我和地震局工作人员坐着当地政府提供的一辆面包车沿着刚刚抢通的国道前往九寨沟。一路上我看到各种被落石砸伤的汽车、弯弯曲曲的道路以及各种有两辆车高的落石,切身感受到了“新闻现场的意义”。不看到这些,不到现场走一遍,是绝不可能给听众带来具有现场感的报道的。这也大大丰富了我连线的素材。后方的同事说,听了连线才算了解了当地交通和地理情况有多困难。但说实话,坐着一辆面包车在落石之间辗转前进,还面临着随时会到来的余震导致二次塌方的风险,说一点不怕是假的。

  到了夜里,我们不得不考虑在震区住宿的问题,地震发生地九寨沟旅游业发达,在紧急疏散完游客之后,剩余的大量酒店就被救灾官兵和记者填满。

  在确定同事周益帆跟随国际救援队进行搜救、地方记者站同事负责跟新闻发布会和安置后,我开始思考在传统的新闻点之外,还有哪些值得关注的话题。根据当时的情况,我认为报道的亮点是,受众想知道九寨沟景区究竟受到多大影响,我通过中国之声新媒体把获取的图片内容传播了出去。

  我跟随武警水电部队的先导坐车前进,查看九寨沟受损情况。这次地震虽然震级大,但造成的损失相对较小,这种“非典型地震现场”的报道,要找好第二甚至第三落点才行。当然,对于这种级别的突发事件报道,寻找第二、第三落点并不困难,因为只要你在现场,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新闻。

既然出发了,那就走下去

宦小淮

  在镜海,一支28人的消防队员开始集结,当天凌晨,直升机传回线报,熊猫海附近还有十多名村民……8月11日,我挤上一辆车,从景区大门出发,沿路14公里,都是落石残木,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外面空气已经澄净,但没人敢打开车窗。到达镜海,车子再也不能继续往前了,道路已经塌陷成了单车道,放眼望去,道路尽头,山石丛林排山倒海而来,将道路掩埋,垒起一座土丘。另一头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部队出发了,跟着一起往里走的,还有十多名记者,一开始,大家还能小跑,端着相机捕捉一些画面。继续往里行进,只能踩着滚落下的乱石行走,松枝和着泥土,布下一道道陷阱,穿过这些路段,必须手脚并用。倒下的树,一人也合抱不过来,大家只好从树下钻过去。

  左侧是高悬的崖壁,犬牙交错,滑坡隐患路段,铁丝网兜住了一筐巨石木屑。消防队员望着这柄高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得不放慢速度,让一人观察,一人举着信号旗,两两一组,快速通过。

  右侧河对岸,每隔四五分钟就有落石从山峦飞奔而下,汇成一股黄色洪流,冲击到蓝色湖中,其间,一次余震让行进的道路也开始不断落石,部队只好找到死角,伺机而动。随队的记者越来越少,没有手套,没有战术靴,每翻过一个土丘,就会有人放弃前进。到了最后,只有成都商报的三名记者和央视的记者,能不能走到底?大家心里都没底。

  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已经落入了大自然的掌心,只要它不高兴,哪怕是一块飞石也能结果我们。已经穿过了五花海,眼看就要到达熊猫海了,谁也不愿就此放弃,最后被困的原住民,就在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

  就在最后的几百米,眼前却横亘着一个流沙斜坡,斜坡下,就是熊猫海深不见底的湖水,消防战士停了下来,招呼后面的人传递来绳索,准备在斜坡上搭建一座绳桥。指挥员变换了战术,先派五人通过,其余人先返回。比起危险,这时候更多的是心有不甘,正在此时,通信器材里传来直升机已经救出被困人员的消息,陆路救援力量这才松了口气,准备全部撤离。

  行进的间隙,一名消防队员满脸疑惑问我们的摄影记者,“你们报社给你们开了多高的工资?”我的同事被问蒙了,他笑了笑。从业这些年,将自己置身险境,或许已经成了一种职业习惯。

  救援中,人才是事件的核心,在找到消防队伍时,我第一时间找了他们中的当地人。救援中一直跟着消防队员的九寨沟当地人尤仲泽仁,他住的村子就在景区内,车子开往徒步地点的途中,经过了他所在的荷叶寨,透过车窗,甚至能看到他的家,部队集体行动,他不能回家,能够做的,也就是看一眼。

  话不多,从他一脸失落可以看得出,眼前损毁的美景,让他痛心,他跑在最前头,一脸焦急。他的背包上,挂着一件夹克,这是出发前,家里的哥哥跑到营地,塞给他的,村里人都知道,夜里的九寨,会很冷。

  在队伍到达五花海时,9名附近的村民也出现在了现场,穿着胶鞋,扛着矿泉水,提着一把镰刀往里进发。队伍中,杨建告诉我,当天上午他接到了电话,说村里有一人被困在了山上,他开始召集乡里的青壮劳力,进山救人。

  九寨的村寨,都是以亲情为纽带,一个家里出了麻烦,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自发前去帮助。他们轻装简行,身着单衣,很快,就跑了出去。

  这些灾难中的平凡人,往往都被媒体忽略掉了。

  只有往前走一遭,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当然,这种方式有些冒险,不值得提倡,做出选择还是因为徒步户外的那些经历,背着登山包独闯深山,算是为这种突发类采访作了身体上的准备。

  稿子,不是天马行空想象之后大发感慨,也不是行文嫁接上灾难片的叙事套路,只有经历过后,才知道整个过程惊心动魄,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最后看来,都是一场豪赌。

  救援力量是这场灾难中的“逆行者”,记者同样也是一群“逆行者”。在采访一群返回的救援者时,刚刚通过生死线的他们,一脸疲惫,一直不肯打开话匣,直到用自己的经历去引导之后,触发了他们的共鸣,才将一路上的经历、细节、惊险滔滔不绝说了一遍。

  每一个危险场景、每一种冲锋方式、每一次危机四伏……在返回的路上,我利用手机快速打字,将整个救援过程一气呵成写了下来。事非经过不知难,只有经历过后,那种地崩山摧和千钧一发,才会跃然纸上。

  这时才会发现,那场孤军深入的亲历,为后来的采访做了一个长长的铺垫。一次救援,并不是那种无畏的英雄壮歌,而是经历了恐惧、犹豫、孤注一掷的体验后,对自我的胜利,对初心的坚持。

快新闻时代的“逆行者”

吴  娟

  8月8日21时19分,九寨沟县发生7.0级地震,震中位于九寨沟核心景区西部5公里处比芒村。

  此时的我还沉浸在刚刚结束的年假中,准备收拾好心情睡上一觉,迎接第二天的正式归队。洗完澡出来,我习惯性地浏览一遍微信。这个时候才知道,九寨沟地震了。这个时候正是旅游旺季,九寨沟是有名的5A级景区,这一震必将引起全国关注。

  打开网络,漫天的信息袭面而来。在现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时代,每个人都可能、可以成为记录者传播者,一个视频一张图片一段文字就能成为一个信息。亲历者、目击者、救援者……每个个体都在用自己的平台发布着各种碎片信息。记者,尤其是目前发展遇到困难的传统媒体记者,还有必要亲临现场采访吗?

  有人认为,我们可以利用网络的便捷性,广泛地搜集各种信息。但是这样有利又有弊,信息源数量的增加导致了信息发布者的增多,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不全面,并且缺少权威性。

  而传统媒体记者的从业经验、对新闻的把握能力以及敬业精神,使其到现场采访能够获取更真实全面且具有权威性的报道。

  作为一名记者,我认为我应该在现场。一个声音在心底呼唤着我:“去现场、去现场”。在这个声音的促使下,我给值班的领导发去信息:“地震派人去不?我去。”领导立刻回复我,准备一下马上出发。我麻利地换上冲锋衣,拿出背包装上充电宝、充电器、采访本、笔,晚上11点,我和同事从重庆出发前往九寨沟。

  重庆到九寨沟600多公里,我们连夜赶路,9日上午10点抵达九寨沟县。县城里受到破坏,街上都是志愿者服务点,可以免费领取水和食物。

  九寨沟的太阳依旧灿烂,站在太阳底下皮肤能明显感受到火辣,但是站到树荫下一丝丝微风拂面,瞬间就凉爽了,天蓝得那么干净透亮,而每个人的脸上却都写着两个字——“沉重”。

  我和同事来到九寨沟县人民医院开始我们第一站的采访。用最快的速度采访、写稿、拍摄,第一时间发布地震现场的情况。

  院坝的阴凉处、医院的大厅里、过道上都是零零散散或躺着或坐着的伤员。医护人员和武警官兵都在有序地忙碌着,依稀能听到孩子受惊吓后的哭声。

  急诊室里,一名身着民族服装的藏族大妈腿受了伤坐在轮椅上,老人满面愁容,表情凝重,一只手扶着头哭泣。一名中年男子上前握住老人的手,红着眼对她说:“一切都过去了……”老人把头靠着男子的手上,默默流泪。

  看到这令人动容的一幕,我一度以为他们是母子,采访后才得知,其实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男子是重庆九龙坡人,前年到九寨沟和当地的朋友一起经营酒店,这名藏族老太太是其所租房屋房东的母亲。“我们相处得很好,关系确实就像母子一样。”付波说,因为租的老人家的房子,住处挨在一起,生活上都会互相照应。

  我们总说患难见真情,我们在发布灾情的同时也会看到一些有温度的瞬间。我以此为主题,报道了地震中重庆男子与藏族大妈之间温暖的情感。

  以前,我们对新闻的定义是,新闻是新近发生事实的报道,但如今,我们要把快速、广泛、海量的新闻信息通过网络发布,同时又要创作本土和专业的精品内容。

  当救援人员疏散完景区内的游客,我们决定进入景区内的地震中心。此时还有余震,两边的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滑坡。有的道路已经被落石压坏,路边零星停着被压变形的汽车。我们不敢开车窗,因为漫天灰尘。

  景区的游客中心成为现场应急指挥中心,我们住在临时避难所,晚上把装了一半水的矿泉水倒立在床边。10日凌晨有四次地震,2时30分,3.1级;3时02分,3.7级;3时06分,3.0级;5时05分,4.3级地震。前面三次我睡着了没感觉,瓶子没倒,5点那次瓶子倒了,房子、床都在晃,我被晃醒,抓起包就往外跑。很快,震感就消失了。

  得知还有十几个人被困在震中,与同事商议后,我们决定继续进入震中采访。

  我们找到当地九寨沟景区的摄影师桑吉当向导,他记录过九寨沟无数的美丽瞬间,如今,他相机里的九寨沟却满目疮痍……

  进五花海的路,被山上的落石砸出一道道一米左右的裂痕,公路靠湖的一条道已经塌陷,山上还不断有滚石掉落,我们只能手脚并用地攀爬,还要有人专门盯着山上的动态。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到了五花海,得到消息,救援队已经搜寻到被困人员的踪迹。我和桑吉大哥并排站在五花海观景平台遥望远方还在不断塌方的山谷。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家乡会变成这样,对别人来说这里是美丽的景点,但对于我们,这里是家,是信仰。”

  地震发生后,桑吉大哥三次进入震中,组织居民自主救援、带领救援队进入震中,他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而是置身其中,努力为家乡做点什么。

  我把桑吉大哥地震中的故事,写了一篇人物报道《藏族摄影师桑吉:九寨沟是家,只要人在,一切可以再来》,感动了很多人。现场很危险,攀爬那些乱石林立的地段时,我都会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滑坡不要余震,请让我安全回去。”

  在互联网时代,似乎人人都可以成为传播者,但不可能人人都成为真正的记者。专业记者尤其是传统媒体记者对新闻有正确的认识,对新闻价值有清晰、准确的判断,是新闻真实性和新闻品质最自觉、坚定的捍卫者。无论平台怎么变,传播手段如何多样,都需要专业的内容生产者。在传统媒体困难的大环境下,我们更应该冲在一线,到达新闻现场,用专业技能为受众传递新闻现场的信息,做这个快新闻时代的“逆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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