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6日 星期五

虚拟偶像:媒介与粉丝的二元共塑

2022-04-21 14:45:53

来源:青年记者2022年4月下   作者:陈晓伟 丁正凯

摘要:  摘 要:拟像社会颠覆了传统社会语境下的真实观念,真实与虚拟的界限变得模糊。从真实偶像到虚拟偶像,传统偶像的生产逻辑逐步被重构,

  摘  要:拟像社会颠覆了传统社会语境下的“真实”观念,真实与虚拟的界限变得模糊。从真实偶像到虚拟偶像,传统偶像的生产逻辑逐步被重构,偶像生产趋向虚拟化。媒介技术赋能下的虚拟偶像拥有媒介化的虚拟身体、智能化的虚拟人格、延展化的类型边界,成为粉丝实现“他者”想象与“自我”建构的情感投射对象以及粉丝进行虚拟社交的技术身体,其粉丝圈层不断衍化、延伸,逐渐从小众走入主流文化视野。

  关键词:虚拟偶像;粉丝文化;拟像;媒介创造;粉丝养成
 

  偶像拟像化:从真实偶像到虚拟偶像

  “偶像”一词原指人模仿的对象,分为自然物、人造物与思想物。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偶像工业起始于日本,偶像一词的含义逐渐衍化为人仰慕或被人追求与崇拜的对象。进入新世纪,日本与韩国的真人偶像风靡中国,中国开始效仿日韩偶像制造模式生产本国偶像,偶像文化在中国迅速崛起。有别于真实偶像,虚拟偶像(Virtual Idol)是基于虚拟现实、引擎动画、运动捕捉、图像识别、语音合成等新的数字媒体技术创作而成的不以物质实体形式存在的偶像[1]。上世纪80年代,英国人乔治斯通创作出第一位虚拟人物。1990年,日本出现了虚拟偶像的概念,但彼时未受到较多关注,发展缓慢。直至2007年,日本克里普敦未来媒体公司在一款音乐软件中推出形象软萌的虚拟偶像——初音未来,开始掀起虚拟偶像发展的热潮。中国的虚拟偶像产业虽起步晚,但近年来发展迅猛。从洛天依到鹤追、翎Ling、AYAYI再到华智冰、柳夜熙,在新技术引擎的不断驱动下,虚拟偶像几经迭代,形象更加写实立体、类型更丰富、样态更多元,逐渐从小众化转向主流化。

  新媒介的革新引爆后现代消费主义粉丝文化的狂潮,偶像制造趋向虚拟化,偶像的拟像化表征不断被强化[2]。不同于真实偶像,虚拟偶像有别于传统社会语境中为人仰慕或被人追求与崇拜的对象,而是完全建立在后现代消费主义粉丝文化下的文化符号与文化产物。虚拟偶像虽然不以实体的形式存在,无思想与生命,却能在媒介技术的赋能下通过“人格化”的符号编码与视觉呈现,拟仿真人偶像进行粉丝认同的“人设”运营。同时,虚拟偶像不包括真人的全部特征,含有产制者人为筛选的劳动过程,可以满足粉丝特定的精神与文化诉求,是一种极具表征化的文化消费符号。粉丝对于偶像符号的消费从真实转向虚拟,正如让·鲍德里亚所言“人们的消费原则在于毫不犹豫地寻求属于自身的幸福,或是偏爱那些最使他感受到满足的物品”,而虚拟偶像正是以这样的物品形式存于粉丝心中,成为粉丝的精神寄托,满足着粉丝的情感需求[3]。可以说,虚拟偶像符号的建构过程是由作为底层技术逻辑的媒介与作为公众的粉丝二者合力完成的,是媒介技术文化与粉丝文化共同参与的产物。

  媒介创造:技术赋能下的虚拟偶像生产逻辑

  媒介技术是催生出虚拟偶像的底层技术基础,改变了传统偶像的生产逻辑,使得偶像生产趋向虚拟化,偶像开始拥有虚拟化的身体、智能化的人格。同时,媒介技术的跃进与迭代赋予了虚拟偶像源源不断的发展活力,虚拟偶像的样态持续演进,类型逐渐多元,边界不断拓展。

  (一)媒介化的虚拟身体

  美国技术哲学家唐·伊德在其身体理论中将“身体”分为三个维度:一是能感知的、活着的作为肉身建构的物质身体;二是在社会与文化内部建构起的文化身体;三是技术意义上的技术身体[4]。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等新媒介技术业已带来身体的变革与转向,以物质身体为中心的身体观念,正被穿梭于多元交互场景中的多元样态的媒介技术身体撬动。相较于真实偶像的物质身体会伴随身体与容貌的衰老、体力不支等不可避免的问题出现,虚拟偶像依托新媒介技术创造出的媒介化的虚拟身体,是经过技术与人类形象融合后产生的新型主体,超脱了人类的生理限制,可长久保持受粉丝喜爱的特定形象,具有明显的优势。此外,虚拟偶像还能够借助媒介技术跨越不同的空间和场景,可在虚拟空间与物质空间自由穿梭,是人类身体的高度媒介化呈现。洛天依、华智冰及引起极高话题度的柳夜熙等虚拟偶像,与真人偶像的区别除数字化的虚拟形象呈现外,还有其形象、声音的媒介化。在没有物质身体的生理限制下,媒介化后的虚拟偶像成为可被编码与解码的开放性数字化身体文本,通过对其形象、动作、声音及人设等进行文本编辑,可实现真人偶像难以企及的完美表演以及无负面信息的偶像人设。因而,身体被媒介化后的虚拟偶像,突破了肉体的禁锢,试图“拟真”到极致,从而取代物理层面的“真实”,既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和可塑性,也具备极高的可控性和较低的商业风险性。

  (二)智能化的虚拟人格

  在虚拟现实、人工智能与5G技术的持续推进与赋能下,虚拟偶像在细节化、生活化、个性化以及互动性上更加智能且更具人格化。目前,虚拟偶像的人格化形象塑造主要有两种方式。其一,由动漫、游戏、小说IP衍生的虚拟偶像,即将颇受市场欢迎的游戏、动漫、小说中的人物角色虚拟化、偶像化,如小说《魔道祖师》中的魏无羡一角,正走向拥有独立IP的虚拟偶像之路;其二,打造原创虚拟偶像人物,基本思路是依据市场需求,进行虚拟偶像的年龄、性别、相貌以及性格设定,赋予虚拟化人格形象,如拥有别致妆容、长发及腰、一身古风造型且颇具神秘感的女性虚拟偶像柳夜熙,正是迎合了现代主流受众的审美诉求。现阶段,在计算机图形技术、语音合成技术及全息投影技术的基础上,既可以对虚拟偶像进行宏观层面的虚拟交互场景设计,还能对虚拟偶像微观层面的声音、表情、颜色、动画等细节进行艺术化再创作,进一步在场景及细节上打造具有高仿真、独特性且完美化的虚拟偶像形象。与此同时,基于人工智能技术,虚拟偶像开始拥有了人格化的情感魅力和自我创作能力,能够以智能化、亲民化和人性化的虚拟人格形象,从二次元赛博世界走向三次元现实空间,与粉丝进行无障碍的交流互动,满足粉丝的情感需求和审美诉求,愈加像是一个真实的“人”。此外,虚拟偶像在与粉丝交互的过程中不断得到数据的反馈,进而进行智能化的人格改进,以趋近于粉丝心中的亲民化、不易崩塌的完美偶像人设。未来,无论是何种塑造虚拟偶像的方式,都将致力于虚拟偶像更加趋向于智能化与人格化,实现保罗·霍金森(Paul Hodkinson)所描述的“模糊了人与技术、真实和人造、现实与表征之间的界限”的跳跃[5]。

  (三)延展化的类型边界

  “元宇宙”是经由数字化构建的平行于现实世界的虚拟世界,它延伸了人类的感知与经验空间,成为人类向现实边界以外开疆拓土的新型媒介。元宇宙时代,万物将皆有超脱本体外的虚拟化身,虚拟与现实的边界逐渐消弭。当下,虚拟偶像在元宇宙的热潮下迎来蓬勃发展期,开始摆脱圈层固化,类型边界不断拓展。除发展较为成熟的二次元类与歌舞类虚拟偶像外,虚拟偶像市场出现了具有高仿真、着装时尚、相貌如模特的时尚类虚拟偶像,如AYAYI,极受品牌追捧;通过形象、内容与技术的结合,开辟短视频流量变现赛道的微短剧类虚拟偶像,如柳夜熙;强调功能性与实用性,可从事新闻播报、主持等工作,应用场景广泛的功能类虚拟偶像,如央视的虚拟人小C;从事商品带货工作的直播带货类虚拟偶像;基于真实偶像形象打造的真实偶像数字分身类虚拟偶像,如迪丽冷巴;与元宇宙关系最为紧密,被现实中的粉丝或用户拥有的,能够分享元宇宙世界生活的大众类虚拟偶像等。可以说,虚拟偶像在元宇宙的加持下,在延展了虚拟偶像类型边界的同时,又让虚拟偶像能够与现实中的人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极大增强了虚拟偶像的互动性,使得虚拟偶像不再是常被人诟病的藏在屏幕后的“纸片人”。此外,虚拟偶像是进入元宇宙的重要通道,在连接现实与虚拟世界的元宇宙被资本与技术关注后,会加速驱动虚拟世界的底层基建,如云引擎、云服务器的成熟,进而给虚拟偶像带来技术上的发展红利。

  粉丝养成:粉丝参与下的虚拟偶像意义建构与文化实践

  媒介创造出虚拟偶像的同时,进一步改变了传统偶像与粉丝之间存在的权利关系。粉丝被赋予更多参与偶像塑造的话语权利,不再是单纯的偶像消费者,开始由单向度的偶像崇拜转向既可参与偶像生产与意义建构,又可参与偶像文化实践的产消者。

  (一)粉丝流变:虚拟偶像的文化圈层衍化与延伸

  “圈层”是具有相近或相同社会联系与社会属性的人群聚合,圈层内部的个体以相近或相同的兴趣、利益、情感等为联系,具有较强的凝聚力。虚拟偶像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寄托着不同文化圈层内部个体的情感归属。不同的虚拟偶像类型汇聚着不同的粉丝群体,形成不同的虚拟偶像社群,呈现出“我群”与“他群”的区分。当前,虚拟偶像的粉丝圈层正伴随着虚拟偶像不断延展的类型而不断衍化、扩充。回顾虚拟偶像的发展历史,大致经历了ACG虚拟偶像、Vocaloid虚拟偶像、高仿真虚拟偶像三个阶段。在ACG虚拟偶像与Vocaloid虚拟偶像阶段,虚拟偶像的形象多取材于具有二次元文化特征的动漫、漫画与游戏,这两个阶段的粉丝群体多以爱好二次元亚文化的青少年群体为主,粉丝圈层尚处于小众化阶段。高仿真虚拟偶像阶段,虚拟偶像基于虚拟现实技术,从技术上营造“真人+虚拟形象”的“虚拟错觉”,形象更加去漫画化,人物类型更多元,出现虚拟主播、品牌代言人、时尚美妆博主、网红等新形象、新类型,更为强调立体感、真实感与功能性、互动性。在高仿真虚拟偶像阶段,由于虚拟偶像形象、功能与意义的丰富,粉丝圈层不再局限于热爱二次元文化的青少年小众群体,逐渐衍化成为以Z世代为主并向其他群体迅速泛化的主流文化圈层。虚拟偶像的传播展现了延伸和接纳的媒介化逻辑,通过突破原有的社会圈层,实现圈层的裂变[6]。曾属于二次元封闭圈层,受小众圈层喜爱的虚拟偶像,现在成功突破圈层壁垒,正借助电视综艺、线下演唱会、视频网站与短视频平台等各种渠道向更广的粉丝与文化圈层渗透,实现虚拟偶像粉丝及文化圈层的延伸。

  (二)情感投射:粉丝对虚拟偶像的“他者”想象与“自我”建构

  互联网与新媒介技术的发展消解与重构了传统偶像生产与崇拜的方式,粉丝被赋予更多参与偶像创造的空间及自主选择权,不再单向被动地参与偶像崇拜的过程,增强了粉丝对虚拟偶像的情感认同与归属。作为文化符号的虚拟偶像,凭借人工智能赋予的趋近于理想与完美的人格和形象,兼具真诚性与亲密性等诸多优越性,满足了粉丝对理想“他者”的想象。同时,虚拟偶像也是粉丝进行“自我”情感投射的“镜像”, 而这种情感投射正是通过粉丝对虚拟偶像的内容生产与角色塑造来实现的。虚拟偶像本质上是一种开放性文本,产制者只对其进行基本的人格特质层面的设置,而助其成为现象级虚拟偶像的力量来源于粉丝[7]。粉丝以虚拟偶像为文本,通过对虚拟偶像文本的再创作,赋予其新的内涵,粉丝既可达到参与偶像生产的情感满足,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在真实偶像人设崩塌时产生的“失语”焦虑。以粉丝参与虚拟偶像初音未来的生产为例,粉丝借助Vocaloid软件,为初音未来建构粉丝“自我”满意的形象并由其演绎各种粉丝喜欢的歌曲、舞蹈。再如国内的虚拟偶像洛天依,产制者仅对其性别、年龄、身高进行了设定,而后粉丝可根据自我对理想他者的想象来建构其核心角色的形象及人设。这种从外在形象到内在人格的设定均可由粉丝选择与塑造的形式,打破了传统偶像生产的一贯逻辑,使虚拟偶像成为粉丝“自我”的符号化拟像与情感寄托物。而这种粉丝对偶像的“他者”想象与“自我”建构难以在真实偶像中实现,粉丝通常仅能拥有与真实偶像相关的图片、影像等衍生物品,无法对真实偶像进行理想化、个人化的形象建构。可以说,虚拟偶像改变了粉丝与偶像间的关系,偶像既可以是享受粉丝崇拜的公共空间的公众人物,又在一定意义上成为粉丝在私人场域的私有物品。

  (三)虚拟社交:粉丝基于虚拟偶像技术身体的社交新范式

  媒介技术的革新将进一步给人类带来社交方式的变革和社交空间的跃迁,而虚拟社交则是由虚拟现实技术带来的大众社交新范式,将颠覆原有的社交格局。相较于微信、微博等传统社交方式,虚拟社交将从传递图文与视频的信息社交跃迁为场景社交,社交空间也由平面转向立体,沉浸感更强、互动性更高。在虚拟社交场景中,粉丝基于对理想“他者”的想象与“自我”建构后的虚拟偶像形象将成为虚拟社交场景中的行为主体,并经由这一虚拟主体进行各种社会交往活动,进而产生新的社交关系链。在粉丝建构虚拟社交形象时,可以化身动漫、电影、游戏中的各类虚拟偶像形象,也可以通过软件制作合成自身的数字孪生形象,赋予粉丝更强的自主性和沉浸感、满足感。当前,已经涌现出诸多以VRChat、Meta为代表的虚拟社交应用,致力于改变现有社交连接与共享方式,在虚拟空间能够超越物理世界的距离,实现用户间最趋向“真实”的见面。虽然,现阶段的虚拟社交囿于现有技术与平台的限制,虚拟身份的创作成本较高,用户仅能在特定的平台体验虚拟交互的乐趣。但是,在未来元宇宙时代的虚拟世界的底层基建成熟后,人人皆可拥有专属虚拟形象将成为现实,虚拟社交也将成为人类未来社交的必然范式。总而言之,虚拟社交的出现,在改变社交方式的同时,进一步强化了粉丝与虚拟偶像之间的关系,使得虚拟偶像成为粉丝之间进行社会交往的“外衣”。粉丝对虚拟偶像拥有生产权与话语权,可以依据个人喜好自主地选择虚拟偶像的性别、形象、声音的现况,象征着粉丝基于虚拟偶像的文化实践达到全新的高度。

  结  语

  虚拟偶像是媒介技术文化与粉丝文化的集合,是媒介与粉丝合力共塑的产物。随着媒介技术的不断革新,一方面,虚拟偶像在类型、形态、功能等方面不断衍化,使得虚拟偶像生态趋向多元;另一方面,粉丝积极参与虚拟偶像的生产与文化实践以及参与路径的拓展,不仅突破了传统粉丝文化的权力关系,使得粉丝在偶像生产过程中的自主权与话语权进一步增强,也是对虚拟偶像生产机制的完善以及虚拟偶像生态的反哺。

  参考文献:

  [1]黄慎泽,王俊贤.人机交互技术在虚拟偶像中的应用研究[J].传媒.2021(16).

  [2]喻国明,耿晓梦.试论人工智能时代虚拟偶像的技术赋能与拟象解构[J].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28(01).

  [3]让·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刘成福,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22

  [4]钟舒.技术、媒介与后人类:新媒体艺术中后身体问题理论溯源[J].艺术评论.2009(05).

  [5]Paul Hodkinson. Media,Culture and Society[M].London:Sage,2011.

  [6]喻国明,滕文强.发力情感价值:论虚拟偶像的“破圈”机制——基于可供性视角下的情感三层次理论分析[J].新闻与写作.2021(04).

  [7]张萌.视觉传播时代虚拟偶像与粉丝的互动关系[J].青年记者.2019(36).

  (陈晓伟: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丁正凯: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来源:青年记者2022年4月下

编辑: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