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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语言与青年表达

2020-06-17 11:02:19

来源:青年记者2020年6月上   作者:常江

摘要:  如果“前浪”和“后浪”之间无法形成一种文化的连续体,那么我们可能真的走入了“共识消亡”的死胡同。

  网络舆论火热的时候,通常也是新的网络语言层出不穷的时刻。比如5月初风靡全网的火爆演讲视频《后浪》,就让“后浪”和“前浪”跻身新的网络语言之列,成为一种外显的代际标签。在此之前发生的很多引发激烈讨论的社会事件,也让特定的网络语言“脱颖而出”,甚至走出国门。最有代表性的例子就是有些年轻网民在与外国网友争论、争吵时,使用了NMSL一词,令不熟悉中国互联网文化的外国人一头雾水,带来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

  网络语言(Internet slang)最初的诞生,有明确的功能性目的,那就是通过创造缩略语的形式来提升沟通效率。如目前已全球通行的“老牌”网络语言LOL,就是英语laughing out loud的缩写,用来表达“大笑”的动作或情绪。中文互联网在这一领域也有丰硕的积累,像3Q这样中英夹杂的缩略语,体现了中文互联网的创造力。但随着通信技术的深入发展,互联网在文化上开始逐渐突破早期的功能性、观赏性的角色,逐渐演变成拥有丰富的话语层次和细腻的生态纹理的综合性文化。网络语言也不再仅仅是提升交流效率的工具,而是日益成为网民群体,尤其是创造力旺盛的青年网民群体自我表达的路径。

  中文互联网网络语言在主题上,主要传达讽刺、自嘲的文化态度,这与欧美国家很不一样。这种文化态度未尝没有攻击性,但往往留有妥协的余地。比如现在流行的AWSL,多用于表达自己受到强烈的震撼、恩惠、幸运时的情绪,表达说话者的谦卑。一些十分具有汉语特色的成语造词式网络语言,如“喜大普奔”“人艰不拆”“细思极恐”等,也大多呈现出一种对宏大和严肃的文化意象进行解构的趋向。在网络信息监管的环境下,青年网民也时常会创造带有一定文化叛逆色彩的词汇,体现一种强烈的群体心态,包括前文提到的NMSL,以及包括“卧槽”在内的各种谐音梗。但同样,即使是脏话,在中文互联网语言生成的语境下,也自带一种幽默自嘲,它在文化上的微妙之处,非中文互联网的深度用户往往难以理解。

  作为青年文化表达的网络语言,在社会文化氛围的形成中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一方面,作为互联网用户的主体,青年网民的群体心理往往藉由语言的途径自我彰显,构成整个文化的外在面向。简言之,如果网络语言在总体上是温和的、幽默的,那么它所指向的文化也是如此;若网络语言在总体上是暴力的、攻击性的,道理亦然。因此,将网络语言视为互联网文化,乃至整个社会文化的“症候”,是我们理解整个数字媒体时代的文化的一种有效的认知途径。

  另一方面,由于互联网业已成为无远弗届的“总体性”媒介,因此网络语言和“正统语言”之间的边界也会逐渐模糊,青年网民创造的新词汇可能最终会汇入语言发展的主体潮流,完成其自身的主流化。现在已有人不断批评中文互联网的“语言污染”问题,包括Diss、skr这样高度语境化的外语词汇,以及因其象形性而被重新挖掘并赋予新意义的生僻字“槑”“囧”等,都给汉语的发展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写这篇文章的目的并不在于对青年网民的语言创造行为做出指摘——那没有意义。我更希望互联网文化的观察者和分析者能够越来越多地透过类似“网络新词”这样的细节,去理解我们的文化究竟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在当下的网络争论中,经常可见不同代际的人在表达上存在越来越大的误区。比如,某年长的网民若不知“常凯申”是谁,多半会受到其他年轻用户的耻笑。这并不是简单的代际割裂,更是文化分裂的体现。如果“前浪”和“后浪”之间无法形成一种文化的连续体,如果不同群体和代际的人以语言这样最外显的符号形式设置自身与他人相隔绝的壁垒,那么我们的文化可能真的走进了“共识消亡”的死胡同。因此,拯救语言,就是拯救文化本身。

  (作者为深圳大学传播学院特聘教授)

来源:青年记者2020年6月上

编辑: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