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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体性的缺失与重塑——智媒时代的数字伦理问题

2023-03-01 08:19:20

来源:《青年记者》公众号   作者:刘 嫱

摘要:  数字技术引发的伦理问题:主体性的缺失  今天,就在我们享受智能化与数字化带来的种种便利并无限憧憬之时,消费主义、技术主义、虚无

  数字技术引发的伦理问题:主体性的缺失

  今天,就在我们享受智能化与数字化带来的种种便利并无限憧憬之时,消费主义、技术主义、虚无主义、享乐主义等甚嚣尘上,主体性问题随之暴露。

  马克思主义认为主体性是以人的解放为逻辑主线。主体性首先要求人具有现实性,生活在一定社会关系之中并受社会关系的制约;其次要求人具有自觉自为意识,其实践活动具有能动性、目的性,能够根据自身需求进行选择和创造;还要求包括自然、政治、社会和精神在内的人之属性得到全面发展。主体性包含意识和地位两方面:既要求人凭借主体意识自觉、自主地参与实践,又要求人在实践中保持主体地位。人作为主体,并不在于他是一个实体性的人,而在于他在与世界的关系中处于一种能动性的地位,如果失去了能动性地位和对世界积极主动的改造,人尽管还是人,但不会是主体。由此可见,主体并非一个实体的范畴,而是价值关系的范畴。

  智能媒体之于主体利弊参半,既可能起增进、发展主体性的作用,也可能有威胁、侵蚀主体性的影响。人的主体性看似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得到了扩展,实则长期处于技术弱势地位,遭受着来源于技术逻辑的无形限制与摆布,从依赖主体转而依赖技术。

  智媒时代主体性缺失的表征

  纷至沓来的技术融合正在引发社会结构的重组,随着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边界的消融,生命力量与物质力量也将再次博弈。智媒时代数字技术对人生活领域的全面渗透和控制,在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和解放的同时,也使人陷入了主体性缺失的危机之中。

  (一)时代荒诞:从“知识鸿沟”到“数字鸿沟”

  数字技术的发展使空间超越了时间的界限,让一切瞬息而至。然而,在技术迅猛发展的同时,人的意识却呈现落后趋势。人们所生长的环境、所接受的教育、所养成的习惯都来自分类数据技术时代,所处的时代却是由数字媒介所形成的整合任务和知识的大数据环境,两种环境本质对立而形成的结构反差,不仅暴露了人与媒介环境本质对立的矛盾,还加剧了人与人之间发展的不平衡,造成了时代的荒诞。

  诚然,互联网信息技术的发展极大地丰富了信息资源,拓宽了人们的视野,但必须承认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能访问网络,并以此作为获取信息的渠道。因此,互联网惠及不均的现状是主体性缺失的原因之一。此外,传播媒介的门槛升级、社交范围的茧房化,以及信息选择的高度自由性,导致大众传播时代形成的“知识鸿沟”并没有因网络的存在而弥合,反而呈现扩大的趋势,转变为“数字鸿沟”。“数字鸿沟”是一种“技术鸿沟”,即以互联网为代表的先进技术在接入、应用和普及方面出现的不平衡现象,造成了信息领域的贫富分化。而“机会鸿沟”“银发数字鸿沟”(Peter Millward,2007)等衍生问题则是对技术弱势群体的再一次边缘化,社会阶层流动,尤其是低阶层向高阶层的流动变得越发困难。

  (二)现实失真:从多重身份到认知失衡

  数字技术使看得见的世界不一定是真实,看不见的世界不只是梦幻,但鲍德里亚认为,拟像扼杀真实。VR、AR、MR等技术在5G与AI的加持下,其清晰度、时延及内容生产速度都大幅改善。当频繁置身于数字技术所打造的比特世界时,“高清晰度”引发的认知功能障碍使得受众对于真实与拟像难以判断,从而无法区分虚拟和现实。随着“拟态环境”在人类头脑中的印象愈加深刻,人类越来越难以正确认知客观现实。[1]

  虚拟空间中的数字身份具有临场性、多元性、可伪性、匿名性等特点。人们可以根据不同场景构建完全不同的数字身份,多重身份可以进行叠加和转换。这看似巩固了人的主体地位,实则在消解人的主体地位,因为这种多重身份的转换又被称为“安泰效应”,即一旦脱离相应条件就失去某种能力的现象。换言之,离开虚拟现实的大环境,虚拟身份便会立即失效,比如游戏世界中的王者可能只是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这就有可能导致心理上的认知失衡,不愿放弃虚拟荣誉而日渐沉迷。匿名性、可伪性则让数字身份往往远离现实身份并带有奇观化色彩,若不积极引导,可能导致虚拟化身的认同障碍,引发心理问题。

  数字身份的数量越多,虚拟化程度越深,主体对其的控制和整合就越困难。美国著名脑神经科专家彭菲尔德对《理性、真理与历史》一书中“缸中之脑”的假想进行了医学实验。实验表明,人们在被各种设备刺激大脑,如体验虚拟现实的逼真场景之后,会认为自己所经历的场景是真实的,导致与现实生活的混淆。而且,技术所达成的效果越真实,人对其的依赖越强烈,自身的禀赋越容易被消磨。虚拟现实对真实生活的过度代替并非言过其实,日本一男子因迷恋虚拟偶像初音未来,用30万日元买下了官方认证的初音虚拟体装置GateBox,并花费 200万日元与其举办婚礼。虚拟偶像限制了他认识现实世界的理性,使其认定虚拟影像就是真实形象,并容易满足于编排的真实。如果虚拟现实技术大量渗入现实生活,在行之有效的监管制度普及之前,人们很有可能失去理性判断力与价值判断力,从而与现实世界失联,主体性的“现实性”前提也将由此被消解。

  (三)媒介异化:从算法偏见到隐私威胁

  媒介异化是指人所创造的媒介成为一种异己的力量外在于人,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甚至反过来统治、支配和束缚人。媒介异化在智媒时代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如社交绑架,人们离开社交媒体就变得无所适从;语义消解,不问语境的网络模因传播带给人们矛盾、不确切、误导性的理解;网络社区离散化、区块化,不同的社交圈存在巨大的数字鸿沟,不同社区间存在社会隔离现象;虚拟主播、虚拟偶像的过度消费带来的伦理问题,包括但不限于对数字化的虚拟角色报以过多的情感投射、智能家电人格化之后可能引发的交流依赖,让真实的人际交流被异化等。其中,算法偏见和隐私暴露作为媒介异化的后果,是大数据时代人们主体性缺失的重要表征。

  网络空间既是一个极度的私人化空间,又是一个全球共享的透明化公共区域。大数据的盛行意味着人们在互联网上包括身份、行为、喜好在内的一切都会成为被记录和分析的数据,人们也因此得以享受各大平台为其量身打造的个性化内容。然而,定制化服务背后往往以牺牲个人隐私为代价。算法推荐起初确实提升了部分用户获取信息的效率与效度,但在资本逐利的操控下愈演愈烈,终于,算法偏见、信息茧房、回声室效应、同质化的信息过载等信息窄化问题敲响了主体性的警钟,带来了智媒时代特有的数据隐忧。从算法推荐的逻辑来看,基于内容的算法推荐更倾向于取悦、迎合用户,基于时序流行度的算法推荐不可避免地走向“热度导向”的误区。[2]如果用户长期浸溺于由算法推荐形成的信息茧房中,其认知标准和价值取向可能会被扭曲,甚至固化已有的认知偏见。在大数据的严密监控下,人们似已成为“全景敞视监狱”中的透明人,主体性被进一步瓦解。一旦大数据系统比人更了解自己,权力就会从人类转移到算法。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悲观地预言,未来数据主义将会替代人文主义。数据的可视化功能将人的行为习惯、情感关系抽象为数字化的图像,人类世界依照数字方式重组,化简为“0”和“1”的二进制代码。

  目前仍疏于管控的大数据技术,使信息安全存在隐患,数字身份可以被轻易地获取和盗用,用他人数据伪造身份的案例屡见不鲜,甚至出现了“精准诈骗”这一情节恶劣的高科技犯罪手段。

  (四)娱乐至死:从感官沉溺到社交成瘾

  数字媒介诞生之前,人类依靠阅读和理解来感知世界,接受知识的主要方式是“读”和“写”;数字媒介诞生之后,人类依靠感官和体验来感知世界,接受知识的主要方式则转变为“看”和“听”。此前的印刷媒介允许读者调节自己的阅读速度,给读者思考的空间,强调的是认知性、象征性的内容和抽象的思维方式,所以能够引起读者的理解和情感的净化。而数字媒介却将自己的速度强加给观众,不等观众思考便一闪而过,强调的是形象内容和情感震惊,导致观众反应的情绪化和戏剧化。[3]数字媒体在技术上可以实现高度的视觉沉浸,这使得第一人称射击、战争、恐怖类游戏至今仍是VR、MR、AR的重要类型,这些作品带来的高感官刺激,会引发过度沉浸、高度紧张与神经刺激等诸多心理健康问题。然而,任何事物都是一体两面的,智能家电、人工智能的人格化也可以对精神创伤者有所抚慰,或对恐惧社交的人进行训练。目前,大部分智媒设备仍在发展过程中,随着技术的发展,无论是视觉层面,还是交互的丰富性与真实感层面,沉浸感只会越来越强,且相关技术越发展,这些作品的安全性问题就越可能在用户使用时凸显出来。因此,引导科技向善的规范化技术伦理体系亟待建立。

  数字媒介“用户友好”的典型特征,使媒介素养各异的人们都有机会轻松快速地创造并共享内容。数字媒体凭借着移动终端和碎片化阅读及沉浸式体验,已经渗透到人类社会的各个层面,带来的数字伦理问题也是不言而喻的:多维度的数字化世界使人在现实场景中异化为“数字化单面人”,虚拟现实的感官沉溺使人在生活世界中异化为“网络植物人”,“低头族”盛行、“手机依赖症”频发,人们在赛博空间里畅游无忧,却在现实世界中疏亲慢友。雪莉·特克尔在《群体性孤独》中采用“实地研究”和“临床诊断”的方法探索人与媒介的关系。特克尔认为,从形式上看人们在社交网站上交流、玩电子游戏消遣,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似乎更轻松、更密切,实际上却更焦虑、更孤单,过度的媒介使用会导致“情感性孤独”。此外,线上社交还会阻碍线下社交,因为现实社交是一种情绪化社交,表情与动作作为伦理器官能够传达情绪,如说谎时脸会红、眼神会躲闪,而虚拟社交目前不具备实时传达真实情绪的功能,更有甚者会因此而丧失面对面交流的能力。

  主体性缺失的归因和重塑途径

  智媒时代的主体性式微使得社会风险和隐患不断积累。要突破伦理困境,首先需要对产生伦理危机的原因进行溯源与归纳。笔者认为主要原因有三:一是相关政策与制度的滞后,二是技术逻辑与主体逻辑的矛盾,三是责任主体的淡化与泛化。科技发展应遵循人的理性意志,服务人的日常生活,彰显人的主体价值。因此,重塑智媒时代人的主体性需从人本主义出发,注重自为的自律性、自觉的能动性和自由的超越性,思考人与技术的内在关联,在制度、技术及人文关怀等方面切实提高人们的自主性。

  (一)加强媒体引导,完善政策法规与监管机制

  对于智媒时代的新事物、新领域来说,目前法律法规与制度均有很大的滞后性。智媒时代的法规建设应以人民群众为中心,坚持以人为本的传播理念,重视各类媒体的引导功能,鼓励人们主动获取信息,解决由信息过载、刻板印象、话语陈旧所引起的信息飞沫化、解读负面化、危机常态化,以及阅读碎片化等传播问题;完善内容审查与舆论监管机制,督促相关企业定期发布责任报告,公开相关信息以接受社会监督;切实解决数字空间中的实名制问题,避免网络狂欢和网络暴力等滥用技术赋权的现象,其中“问责”和“维权”是智能媒体伦理调适的现实路径。同时,还要警惕技术在执法过程中的运用,避免数据盲信与数据独裁,“用人性的洞察设计更人性的社会”[4],保障人们的主体地位。

  (二)重视技术驱动,树立数字正义观和价值观

  人们总是渴望让机器拥有可以与人类媲美的智能,这种愿望刺激了智能媒体的研究热潮。然而,以机器为导向的智能媒体,其设计出发点大多是协助、推动或影响用户,获得先发制人的优势,给出的是答案而非问题。其用意是好的,帮用户节省时间,提供优质的解决方案等,但弊端是损害了用户的主体性与创造力,甚至有可能成为阻碍个人与周围世界交流的屏障。应重新定位人与媒介的关系,树立数字正义观和价值观,倡导科技向上,创造以用户为中心、开放共享、高可信度、无时延、永远在线、富有情感和温度的智能媒体,实现技术的返魅,让现实的身体得以回归。

  (三)提高媒介素养,强化反思意识和批判思维

  媒介人性化发展满足了人的个性化需求,但也弱化了人的主体意识和主体性反思。[5]马克斯·韦伯的“责任伦理”理论认为,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都应该对自身行为承担相应的后果,并且在行动前要权衡且理性对待,考量事物所带来的风险与不良后果。[6]每一个个体都应该提升自身媒介素养,做具备反思意识和批判思维的“把控者”,而不是被媒介反向驯化的“使用者”;保持理性、辨识力与判断力,从自身出发优化内容,净化数字空间;警惕智能媒体对注意力的攫取,自主节制地使用媒介,避免被技术截除。

  结  语

  纵观人类的发展历史,技术的跃迁给我们带来了不言而喻的便利,但也把前所未有的数字伦理问题带到我们面前。“数字化未来”不仅是数字空间的未来,更是人类社会形态的未来。我们不必“抱朴守拙”,放弃对智能媒体的依赖,而是应该抱持一份清醒的态度来审视智媒时代一切伦理问题,增强主体性意识和批判性思维,自由能动地对技术进行改造,使其观照人本,具备服务意识。在保证未来社会不被数字伦理异化困扰的同时,建立符合智媒时代的审美范式,构筑自由、平等、开放、有序的智媒社会,才能真正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本文为2020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新时代中国动画艺术知识体系创新研究 ”(批准号:20ZD20)阶段性成果,受北京高校高精尖学科建设项目中国传媒大学“互联网信息”学科专项资金资助】

  参考文献:

  [1]田刘琪.VR技术支持下的沉浸式传播伦理问题探讨[J].东南传播,2019(06):12-13.

  [2]陈昌凤,师文.个性化新闻推荐算法的技术解读与价值探讨[J].中国编辑,2018(10).

  [3]金振邦.Web2.0与写作研究新课题[J].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8(03):63-67.

  [4]阿莱克斯·彭特兰.智慧社会:大数据与社会物理学[M].汪小凯,等,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21.

  [5]林爱珺,何艳明.数字媒介依赖的新表征与伦理反思[J].学术研究,2022(05):54-60.

  [6]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彭强,黄晓京,译.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65-67.

  (作者为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博士研究生)

  【文章刊于《青年记者》2022年第21期】

  本文引用格式参考:

  刘嫱.主体性的缺失与重塑——智媒时代的数字伦理问题[J].青年记者,2022(21):43-45.

来源:《青年记者》公众号

编辑: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