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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林:“预制新闻”泛滥消解着新闻的意义

2024-12-24 09:39:19

来源:“青年记者杂志”微信公众号   作者:曹林

摘要:可“预制”的新闻,多数都可能不算新闻,缺乏真正新闻所需要的挖掘性、突破性、独家性,以及一种不可预期所带来的好奇心与满足感。

  听说过预制板、预制菜、预制朋友圈,听说过“预制新闻”吗?有的,你看到的很多看起来“第一时间推送的新闻”“事件发生后秒发的新闻”“反应最快,没有之一”的消息,很多都是“预制”的。也就是提前备好“料”,预判几种可能结果,准备几个对应的不同版本,抢时效第一时间推出。

  比如,奥运会的金牌快讯、某场比赛的结果、某个重要新闻的发布、某个人物变动带来的新闻、某个活动的举办、某个产品的发布,等等。“预制新闻”有一个特点,就是有着很强的“可预测性”“发生的必然性”,编辑部和从业者能够预料到肯定会发生某件事,提前把稿子写好。有的是充分备好满足第一时间公众情绪价值的背景材料;有的是对过程进行预判,最后将结果填入其中;有的则是对不同的结果都写好版本。社会在加速,媒体卷入激烈的速度竞争,争分夺秒,在时效性的拼抢上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这种“预制新闻”,既营造了一种“这件事推送上我们最快”的效果,也能吃到相关热点的第一波流量红利。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快”,是新闻业争夺稀缺注意力的不二法门。媒体当然应该有“求快”的欲望,有一种“让用户第一时间从我们的平台看到结果”“转发带着我们Logo的新闻”的职业追求。但我也一直觉得,这种新闻上的“快”,意义不是太大,可“预制”的新闻,多数都可能不算新闻,缺乏真正新闻所需要的挖掘性、突破性、独家性,以及一种不可预期所带来的好奇心与满足感。“预制”的,针对的都是可预期的,这种可预期性带来的不是新闻效果,更多只是一种“第一时间让人沉浸欢腾的情绪价值”。

  比如一场重要的体育比赛,对过程进行预判,针对可能的结果做好不同的推送版本,这是“小编”们的常规操作。看上去“比赛结果”具有某种“不可预期性”,有一定的悬念价值,但悬念仅仅在那个结果。只要比赛一结束,在媒体系统极度发达的当下,比赛结果第一时间就能够传遍全球,触达每一个角落。“预制新闻”,只是把一些备好的材料附加到那个结果上,称得上“新闻”的只是那个结果,“材料边角料”“信息添加剂”“注水化材料”更多只有某种依附于那个结果的情绪价值,本身并没有新闻营养。这种“新闻”是哪个媒体首发的?几个人会关注这个呢?

  实际上,这类“预制新闻”可以“预制”的部分,根本无需人去完成,完全可以借助AI去迅速生成,AI相比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对喂养材料的整合优势”,“预制”本质上就是一种整合。靠“预制”所拼抢的时效性,第一时间推送,这种“时效”并没有什么价值,纯粹靠远离现场的“后方”所整合的材料,很快会淹没在“信息过剩”的洪流中,不过是一种“低配版的AI”。“预制新闻”不仅性价比低,还隐藏着新闻乌龙的风险,不少地方都有过这样的尴尬:对结果“预制”了几个版本,关键时候小编忙中出错,推错了版本,错报了结果。甚至在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抢发”了错误的结果,报道跑在了事实前面,媒体公信力受到很大损害。

  新闻最核心的价值还是在于5W上的信息解渴价值,包含着对未知的发现,何时(when)、何地(where )、何事(what)、何人(who )、何因(why ),5W越具有不可预测、不可预制性,得到它需要突破的“障碍”越大,新闻含量也就越高。就像新鲜蔬菜可以标明凌晨刚在哪个农场采摘,从哪个郊区刚运到这里上一样,就像真正有时效价值的硬核新闻,通过标上新闻发出的时间体现新鲜性,“本报记者9日凌晨1点从九江大堤发回的报道”。这也是“刚刚体”有新闻冲击力的原因,新鲜出炉、刚刚发生的事。新闻可“预制”,说明在关键的5W上并没有什么新鲜性。当下很多媒体报道中越来越泛滥地使用“近日”,这种模糊具体日期的叙事标记方式,就是“预制新闻”的体现。它像是添加于新闻中的一种防腐剂,因为没有具体的时间,借助模糊化的“近日”可以在任何时间“伪装”成“刚刚发生”的事。“近日”是哪日?“预制新闻”的这种防腐剂其实在消解新闻的价值。

  用“预判结果式”“预制新闻”,表明了新闻人那种抢先的冲劲,一开始还挺令人肃然起敬,但令人担忧的是,当下的“预制新闻”已经越来越泛化,变成一种“预制化”的喂养。打开某些媒体的客户端,很少“端”出那种记者“用脚”到现场采访的、带着“刚刚”时间标记的、有硬核5W含量的新鲜信息,多是活动主办方、会议邀请方、当事方通报的“预制新闻”——早就“预制”好了,然后分发给媒体。记者根本不用到现场,拿到这些“预制新闻”,署上名字,然后推送出去。“预制”,实际上是打破了记者通过采写“自制”新闻的关键流程,在新闻现场、新闻采编、新闻流程、专业生产的外围去“预制”,然后挂着新闻的名头在媒体平台发布。

  “预制新闻”的一个特点是5W的添加剂化,不再是记者到新闻现场去发掘新闻,挖掘硬核的5W——而是新闻写作的小编化、公关化、通稿化、喂养化。在“豪华厨房”中做菜的供料的,不是前方记者,而是后台小编和通讯员们。小编们足不出户对网络信息进行整合,通讯员们把消息写好然后提供给媒体。“情绪味精”是“预制”的,“事实材料”是“预制”的,“传播点”是“预制”的。打开一个客户端,翻翻相关新闻报道,那些没有记者去现场采访,没有经过什么挖掘就能获得的信息,模糊着时间、地点和人物,甚至模糊着信源的信息,往往都是“预制新闻”。

  新闻的价值在“新”,跟食品食材的新鲜一样重要。失去了新鲜、新近,没有了5W的硬核,脱离了记者的职业化生产,后台、外围、末端的去职业化“预制”正在抽空着新闻的专业价值。

  (作者为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教授,本刊学术顾问)

来源:“青年记者杂志”微信公众号

编辑: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