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4日 星期六
首页>专栏作家 > 正文

余纪忠:我也曾年轻过

2015-06-12 15:22:26

来源:青年记者2015年5月上   作者:刘宪阁

摘要:“办报,就是要有理想,有理念;办报还是要有原则,看大局。”

  文/刘宪阁

  提及文人论政,不能忘记曾经在台湾创办《中国时报》的余纪忠。2002年他去世后,杨渡、王健壮等就纷纷表示,“文人办报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只剩下商业与消费取向的新闻作业”。他们的感慨,透露出对“时代气氛”转变的忧虑与恐惧:“传媒本来应该扮演‘不受国家权力控制’,也‘不被市场规则左右’的主体性角色”,但是,“当文人办报的传统被商人办报的现实所取代,当报老板不以报人自期,也不以追求影响力为办报的最高价值时,既向国家权力屈服,又对市场规则妥协时,这样的传媒其实是背叛了它在公民社会中的角色”。

  余先生和他所办之报,何以能为早年得其提拔、现已不再年轻的杨渡等所认同、推崇与期许?我想,很重要的一点,应该是他身上所透露出来的那种年轻气息,以及对年轻人的赏识、信任与提携。“九一八”事变时,他正在南京读大学,曾和愤怒的同学一起,到外交部去游行,抗议政府的软弱;没找到人,就游行去外长王正廷家。部长官邸都没人了,岗哨亭里却还有好几个警卫。他们好奇,进去一看,才见到王正廷躲在里面。“堂堂外交部长,居然这样躲起来,躲在警卫室,真是好笑。”晚年回忆及此,他还轻轻地哼笑,带着几分年轻人的顽皮。

  余先生当时气得不得了,“拿起桌上的一个墨水瓶就丢了过去,洒得他一身都是墨水,狼狈不堪”。此时已警骑四处,开始抓人了。学生一哄而散,余也沿着河边跑。眼看无路可逃,他赶紧去敲一家的门,幸而被好心人藏起来。后来回忆及此,余先生微笑着说:“中国人看到爱国学生,特别有同情心,总是愿意帮忙的。”杨渡则感叹,难怪野百合学生运动时,报社有许多记者都参与了,余纪忠也只是笑笑:“我也曾年轻过……”因为很显然,“我们搞过的这些抗争,他早已经历;我们热血过的激情,他也曾燃烧。”

  余纪忠后来投笔从戎,到了胡宗南的部队。胡觉得他是个人才,就这样投入战争,未免可惜,于是要他出国深造,再回来报效国家。七七事变时,他正在英国读书。听到消息就束装回国,他要信守最初的承诺。胡宗南很高兴他回来共赴国难,立即安排工作,担任军分校的政治部副主任,编辑校刊;同时兼胡的机要秘书,帮助撰写演讲文稿。他就这样投入了抗战洪流。多年后杨渡为此赞赏不已,而余先生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们那时候的青年都是这样的,国家有难,拼了命也要回来一起抗战。国家没有了,我们在外国人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正是这种死生以之、淡然以对,让人不难感到先生的坚毅、果敢与大决心。

  早年抗战如此,晚年办报亦然。主持《中国时报》时,余先生多次谈到:“办报,就是要有理想,有理念,才能办得起来。”当然,情势很复杂,“办报还是要有原则,看大局。如果只是随波逐流,失去原则,就没意思了”。他并称,“我们办报,既可以提出建言,监督政府,帮助政府,更可以为老百姓说话,比在政府里面有用多了。”

  尤为难得的是,先生办报用人,不拘资历。上世纪70年代中期的《中国时报》编辑部,就像个江湖:“左中右独各门各派四处林立,老记小记老编小编错落杂置;在台湾读完大学属于战后世代的那批小编小记,隐隐然已在四楼的老编辑部里起了量变引起质变的化学变化。”三十多年后,亲历其事的杨渡仍然好奇:那是中时、联合两大报系冲击百万份发行量的年代。在争抢第一大报的关键几年里,一个早已年过花甲的报老板,怎么敢把攻城略地的任务,交给那么多才二十多岁的毛头年轻人?

  彼时余先生每天都会细读报上每则新闻,谁写了什么,写得好与坏,他都一清二楚,甚至能叫得出每个记者、编辑的名字。即使有人刚来几个月,只写过几篇挂名特稿,但很可能某天在电梯里碰到老先生,他瞄一眼工作牌,会突然说:“你前几天那篇稿子写得不错。”然后,有一天会找你到他书房,跟你谈托洛茨基、戴高乐、费边社……杨渡感慨:“他一生自命知识分子,也向以知识分子视记者,这样的报人特质在别人身上难得一见,在他却是寻常至极。”由此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当年那些年轻人那么拥护他、爱戴他。

  (作者为沈阳大学文化传媒学院教授)

  

来源:青年记者2015年5月上

编辑:黄馨茹 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