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5日 星期日
首页>专栏作家 > 正文

长 平:时评是一种正常的呼吸

2009-04-21 11:32:48

来源:   作者:

摘要:

  文/长  平
  从2000年8月10日开始,南方周末在头版的最顶部开了一个栏目叫“每周快论”。此前,在头版的最底部有一个栏目叫“周末茶座”。
  “周末茶座”、“纵横谈”、“法眼”和更早以前的“社会走笔”是南方周末极具影响力的几个言论栏目。除“法眼”是专业论坛之外,其他几个栏目均以针砭时弊的杂文为主。
  杂文是中国新文学中的一种重要文体,尤以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为甚。以《申报》的“自由谈”栏目为标志,杂文成为中国文人在媒体上发言的一种主要形式。陈子展先生在写文学史时对二三十年代此种现象的解释引用了两句话,一是庄子说的“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一是约翰·穆勒说的“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
  杂文写作上确有不少方便之处,庄亦可,谐亦可,直接叫骂亦可,指桑骂槐亦可,说家国大业亦可,说鸡毛蒜皮亦可。可能跟对鲁迅的推崇有关,新中国的一大批文人都投身过杂文事业,至上世纪80年代曾蔚为大观,小小《杂文报》销量扶摇直上。我自己也曾经迷恋过鲁迅杂文的种种况味,也写过几篇,深深体会到其中那种难以言传的快意,那是一种在曲折婉转中的畅快淋漓。
  但是杂文在结构上、在语言上还是挺讲究的,要求起承转合,文气贯通。现在流行一种更方便的文体,叫随笔。
  我编南方周末头版以后,逐渐淡化了“周末茶座”。我希望它让位给真正的时评。时评是在我们的报刊中几近绝迹的文体。本来各报社论应该是正宗的时评,但我们把它弄成了国家大事的动员令或者节日应酬篇,跟时评没有关系。署名“本报评论员”的文章也大抵如此,只是地位稍次。其实,在中国传统中有不少文人在谈时论事时还是老老实实讲道理的,新语文中则以上世纪40年代储安平所办《观察》为典范。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不少职业传媒人在恢复时评方面作了很多努力。最见成效的是一些专业领域的评论,如法律、财经等。社会、时政方面的评论,则在中国青年报的“冰点时评”、南方周末的“时事纵横”中偶尔可见。
  我的许多同事和报社领导跟我的想法一致。我们当时认为,中国现在的舆论环境已经进步到可以正经八百说话了,不需要再藏着躲着绕着弯子生闷气。一张严肃的大报应该有自己的时评,周报则更应该以见解独到见长。此前我们是通过深度报道,也就是对事实的挖掘来表达见解的,现在我们应该弥补时评这一缺项。至于杂文和随笔,则可以在后面的版面中继续它的风范。
  在这三种文体中,杂文是最憋气的,所以它动辄嬉笑怒骂气喘吁吁。随笔则将气尽量泄掉,直至软绵绵疲塌塌都无所谓。时评是一种正常的呼吸,文体上要端庄、整洁,气度上要公正、严肃,内容上要积极、理性。最大的区别在于,时评属于新闻范畴,在选题上具有时效性、必然性和重要性。杂文随笔则可以随心所欲,像杂文大家鲁迅的有些文章标题就叫“偶感”、“偶成”,随便拣个事情就可以说开去。在写作上,时评很纯粹很老实地讲道理,是什么就是什么,不搞隐喻、讽刺、指着自家小孩骂邻家大嫂,更不会在说事论理时掺进个人恩怨。
  时评的题材有必然性,但是我们在选择上却必须有所保留;有一些话我们必须涂上保护色,这样就影响了它的纯粹性,甚至显得似是而非;有一些道理我们只能点到为止。总而言之,我们在对“每周快论”严格把关自律之后,发现一些逻辑往往会遭到腰斩或者藏头去尾,也就是说,它在内容上更像杂文,而在文体上却采用了时评,所以它就什么都不是了。尽管如此,新任主编看到这个栏目时仍然惴惴不安。最后,它终于难以为继,至是年底无疾而终。
  从“周末茶座”到“每周快论”,从头版的最底部到最顶部,是我和我的同事们在南方周末的新闻职业探索中的一次历程,也是我们力图变革中的一次失败。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

  来源:青年记者2009年4月上

来源: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