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文/高金国

　　相对于唐宋而言，明朝的专制、集权冷酷得更加要命，尤其那些鬼魅一样的特务，令人心惊。按道理讲，这种朝代，谈什么“言论自由”、“舆论监督”，简直就是笑话。可您别笑，这样的“笑话”还真有。
　　事情得从明朝最懒的皇帝——万历皇帝——说起。“最懒”这个称号，万历帝当之无愧，毕竟，一个皇帝将近30年不上朝，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他懒的理由，似乎就是和朝廷大臣赌气；当然还有种说法，说他迷上鸦片了。大烟瘾有没有，很难说；和朝臣赌气，则是肯定的。明朝受封建礼教影响深，有骨气的大臣不少，敢于冒犯皇帝的大臣，也非凤毛麟角。他想换皇太子，他宠郑贵妃，朝臣都和他拧巴着，让他很不爽，一赌气，爷不和你们玩了。
　　朝臣们频繁上奏，还动不动以探望之名、行“逼宫”之实，希望皇帝出山。说着说着，一些嘴巴没毛的大臣言语就过激了，把皇帝骂得灰头土脸。
　　比如有个叫马经纶的御史（大约相当于现在的纪委委员），就上奏批评皇帝，说万历帝有“五大罪”：不敬天、不享庙、不执政、用人不当、朝政紊乱。皇帝大怒，将其“降三级调外任”。
　　还有个大理寺（相当于最高法院）官员，名叫雒于仁，也写了篇很长的奏疏，批评皇帝好酒好色、敛财丧气，不生病才怪。恰巧大臣申时行等人又来“逼宫”，让皇帝上班，皇帝正窝了一肚子火，遂把雒于仁的奏折给申时行等人看。还没等他们开始看，皇帝先自顾自地辩解起来：
　　“他说朕好酒。谁人不饮酒？若酒后持刀舞剑，非帝王举动，岂有是事（怎么会有这种事）！又说朕好色，偏宠贵妃郑氏。朕只因郑氏勤劳，朕每至一宫，他（即“她”，下同）必相随，朝夕间小心侍奉勤劳。……他说朕贪财，因受张鲸贿赂，所以用他。昨年李沂也这等说。朕为天子，富有四海，天下之财，皆朕之财，朕若贪张鲸之财，何不抄没了他？又说朕尚气（爱生气，爱意气用事），古云少时戒之在色，壮时戒之在斗，斗即是气。朕岂不知？但人孰无气？且如先生（指申时行）每也有童仆家人，难道更（就）不责治？如今内侍宫人等或有触犯及失误差使的，也曾杖责。然亦有疾疫死者。如何说都是杖死？先生每将这本去票拟重处（把上这个奏折的人严肃处理）！”
　　时行等对曰：“此无知小臣，误听道路之言，轻率读奏。”上曰：“他还是出位沽名！”时行等对曰：“他既沽名，皇上若重处之，适成其名，反损皇上圣德。唯宽容不较，乃见圣德之盛。”复以其疏缴置御前。
　　很有趣的特写。皇帝怒气冲冲，苍白辩护；大臣绵里藏针，左右逢源，既要保护雒于仁，还不能触怒皇帝。这样的“特写”，以及将马经纶降职的“通讯”，如果登了报，皇帝是很没面子的。看过报纸的人，都会觉得：皇帝咋这样？忒没水平了。
　　可偏偏它就见了报。这些大臣的奏疏以及皇帝的批示、牢骚，都原原本本地出现在了明代报纸——《万历邸钞》中。
　　其他朝代，具有纪实性质的书籍，也记载过很多宫闱秘事。比如宋代《太平广记》，记载过这么一件趣事：
　　边关战争频发，军服不够用了，唐玄宗命令宫女制作棉衣。一宫女写了一首诗，悄悄缝进了棉衣里。士兵收到了那件棉衣，觉得有趣（也可能是不识字的缘故），就把诗给元帅看。元帅一看是宫女写的，于是向皇帝汇报。唐玄宗一听，下令：坦白从宽，谁写的，朕不追究。宫女于是招认，皇帝做个好人，把宫女嫁给了那位士兵。
　　这个“漂流瓶故事”，的确是个精彩的社会新闻，有可能出现在唐朝邸报上，又被宋人录入《太平广记》。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它属于“正面报道”。明朝就怪了，为什么会允许皇帝的“负面报道”见报呢？明朝的舆论氛围，肯定要比唐朝严苛很多。
　　原因想来也不复杂，因为古代报纸影响小，形不成普遍舆论。明代从朱元璋时期就设立了和六部平起平坐的督察院，甭说别人了，就连皇帝，谏官们都敢监督。可惜，有监督、无舆论。皇帝只要把你的奏折往旁边一扔，一切就归于平静；即便报纸登了，又能怎样？读报的都是明朝的“精英”、“白领”，即便看了之后对皇帝有点小牢骚，很快也被忠君思想吞没了。
　　（作者为鲁中晨报编委）
　　来源：青年记者２０１０年１０月下